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八百四十三章 共斬蠻荒

    (上傳得晚了,抱歉抱歉。)

    夜幕沉沉,轉瞬間即不見阿良身形,唯有劍光四起,照耀天地四方。筆趣庫

    一人出劍,就有遠古戰場諸多神靈手段迭出的氣象。

    與綬臣一起負責運轉大陣的新妝,作為託月山大祖的嫡傳弟子,離真的師姐,她迅速環顧四周,施展一門通幽神通,雙眼熠熠,寶光流轉,連那光陰長河和陰冥之路都能尋出蛛絲馬跡,新妝竟是依舊找不出那個男人的蹤跡。

    難怪早年能夠在那場險象環生的大妖圍追堵截當中,溜之大吉。

    綬臣已經從劍匣當中抽出一把無鞘長劍,雙指夾住劍身,迅猛往劍尖處一抹,好似剝落一層仙人遺蛻,劍光化作一道雷光,與那璀璨電光撞在一起,與此同時,心聲提醒道:“別找了,你我只管住持腳下陣法,安心領劍就是。”

    新妝聞言立即收斂心神,祭出了一隻不起眼的袋子,輕輕搖晃,雲霧升騰,快速瀰漫,好像與那遠古風神雨師借來一場風雨,將她身形籠罩其中,雲霧飄搖看似不過方丈之地,實則別有洞天,一座風雨天地廣袤無邊,萬里之遙,宛如一種另類的芥子神通,幫助新妝隱匿於一座巨湖當中,即便阿良能夠隨手一劍斬開小天地的山水禁制,也砍不中她的真身。

    此次圍殺阿良的一眾蠻荒大妖,好像要是誰手上沒一兩件仙兵,都沒臉出門,現身此處戰場。

    新妝暫時處境無憂,就多打量了幾眼綬臣揹著的那隻劍匣,論師承,一座蠻荒天下,能夠與託月山比拼的,其實就只有文海周密一脈了。

    只見綬臣一次次劃抹劍身,不斷剝下層層遠古劍意,與阿良那份劍道所化的雷震氣象相抗衡。

    同樣是飛昇境劍修,差距懸殊,不單單是綬臣當下境界尚未徹底穩固,更多還是劍道有高低。

    綬臣不得不承認,想要接近如今阿良如今的劍道高度,就只有一種可能性,對方短命,自己長命,然後一點點靠著水磨功夫和後續機緣,才有希望。

    綬臣所背劍匣,繪有一幅遠古三山四海五嶽十瀆圖,與後世廣為流傳的道家符讖真形圖,出入極大。

    因為先前被阿良劍意牽扯,劍匣障眼法已經褪去,顯露出早已失傳的三山真形,一覽無餘,分別好似神人屍坐,山野猿行,雲隱龍飛。

    三山職責,分別掌陰陽造化、五行之屬,定生死之期、長短之事,主星象分野,兼水裔魚龍之命。

    劍匣本身就是一件大仙兵品秩的重寶陣圖,傳聞上古靈真至人,手持此圖,過三山跨五嶽,經行江河海讀,百神群靈尊奉親迎。

    既是一件遠古陣圖,可惜鑄造此物的鍊師,不知名諱,只是習慣被山巔修士尊稱為三山九侯先生,之後又被恩師周密精心煉化為一座名為“劍冢”的養劍之所,被譽為世間養劍葫的集大成者,最多可以溫養九把長劍,可以孕育出類似本命飛劍的某種神通,一旦練氣士得此重寶,不是劍修勝似劍修。

    山上師承就是如此重要,神仙種也講究一個拜師如投胎,半點不假。

    至於那頭作為天下搬山之屬老祖宗的朱厭,腳踩長劍“定山”,大道顯化為一處山嶽小天地,朱厭則手持長棍,法天象地,現出千丈真身,長棍一併擴大,一棍砸下,敲中那條火龍的頭顱,將其打了個稀爛,火光四濺,山河千里,火雨滂沱。

    不曾想那條頭顱崩碎的火龍,竟然自行演化為千百條纖細火龍,一條條蜿蜒如山脈之勢,形同大地龍脈,以此挑釁朱厭這位搬山老祖,喜歡搬山,那就只管搬徙。

    朱厭轉為雙手持棍,龐然身軀,飛旋不停,放聲大笑道:“狗日的阿良,你我雖是敵對陣營,不過敬你是條漢子,回頭在我蠻荒山河,為你立碑一塊,爺爺我親自為你撰寫墓誌銘,保管墳頭年年堆酒如山,如何?!”

    長棍再一撥,朱厭施展出一門搬山之屬的本命神通,是那劃江成陸的大手筆,在那滿目瘡痍且佈滿劍意的大地之上,撥開那些好似巨湖凝聚的浩然劍意,這等堪稱不可理喻的分水之法,遠勝後世幾座天下的山上水土術法,可以將江海大水隨意分開,水落石出,分割山河,漏出陸地,簡直就是一種俗子肉眼可見的滄海桑田之變化。

    朱厭再一個轟然落地,腳踩裸露出來的大地山根,真身驀然暴漲五成,一棍橫掃,怒喝道:“還不趕緊滾出來,乖乖給爺爺磕頭認死!”

    遠遠觀戰的新妝微微皺眉,實在是不喜朱厭的廝殺作風,亂吼亂叫,委實聒噪。

    可新妝對其知根知底,知道這些都是障眼法,別看朱厭這位搬山老祖每次在戰場上,最喜歡撂狠話,說些不著調的豪言壯語,在浩然天下兩洲一路敲山碎嶽,手段暴虐,橫行無忌,實則朱厭每次只要是遭遇強勁敵手,出手就極有分寸,手段陰險,是與綬臣一樣的廝殺路數。要是將朱厭當做一個只有蠻力而的大妖,下場會很慘。

    新妝身邊金甲騎士已經取出腰間一枚流星錘,手腕擰轉,金光流轉,疾速旋轉,凝為一個道法無瑕的金色圓圈,最終一個迅猛拋出,砸向那顆宛如試圖開天闢地的天降彗星。

    他那兩枚袖珍流星錘,本就是攔截下兩顆不同尋常的天外流星,再耗費無數天材地寶,精心煉化而成,由於萬年以來,儒家文廟的陪祀聖賢,絕大多數都跟隨禮聖駐守天外,與神靈經常交手,再加上早年禮聖領銜、諸子百家祖師以及龍虎山天師等山巔修士的那場聯袂遠遊,天外廝殺,一直不曾停歇。

    這期間造就出頗多人間異象,比如就曾使得蠻荒天下,出現兩處禁忌重重的天漏之地,一在地勢高聳的西北,一在好似天塌地陷一般的東南地界,前者經常火雨流星墜落大地,後者終歲暴雨,連綿不絕,大雨如注傾瀉大地,幾乎一年到頭不見天日。

    舊王座大妖緋妃,就是在其中一處,找到了後來成為甲申帳劍修的雨四。

    在阿良出手之前,蕭愻就已經率先提醒道:“張祿,稍後等到真正打起來,阿良不會對你收手的,不然他就是找死,所以自己小心,給人上墳敬酒,總好過被人祭酒。”

    蕭愻早年在劍氣長城擔任隱官,就是出了名的沒心沒肺,她交朋友,就個要求,誰看浩然天下不順眼,蕭愻就與誰投緣。

    在這件事上,阿良又是個例外。

    大概是因為這個身為文廟聖人後裔的儒家子弟,實在太不像個讀書人的緣故。

    再加上阿良的劍修身份,以及他竟然能夠在劍氣長城一待就是百年不挪窩,蕭愻其實與他關係極好。

    遙想當年,城頭那邊,每逢大雪時節,就會有個邋里邋遢的漢子,雙手提著小姑娘的兩根羊角辮,美其名曰“提筆寫字”。

    可能這就像阿良自己說的,每個結局傷感的故事,都有個溫暖的開頭,每年的大雪隆冬,都是從春暖花開中走來。

    張祿起身笑道:“我又不是孩子了,知道輕重。今天的戰場只有劍修,不談朋友。”

    這位曾經在劍氣長城淪為看門人的大劍仙,擁有兩把本命飛劍,一為“倒影”,一為“支離”。

    蕭愻站起身,一個跳躍,並未施展出金身法相,以真身迎向那份劍意,她躍入那條劍道顯化的碧綠江河之中,掄起兩條纖細胳膊,出拳肆意,攪碎劍意。

    除了與左右那場從浩然天下打到天外的廝殺。

    蕭愻在擔任劍氣長城隱官的歲月裡,不但從未祭出本命飛劍,甚至都沒有一把趁手的長劍,每次趕赴戰場,連那劍坊的制式長劍都懶得用。

    今天不會。

    因為左右肯定會趕來戰場。

    老祖初升,示意斐然不著急出手,老修士手持柺杖,數次輕輕戳地,每一次柺杖拄地,就是一種無上神通的施展,大道造化,隨心所欲,壺天,禁氣,魘禱……

    流白幽幽嘆息一聲,身陷這樣一個完全可殺十四境修士的包圍圈,就算你是阿良,當真能夠支撐到左右趕來?

    下一刻,不見蹤跡的阿良終於在戰場現身,先有劍光才見人。

    不是去找新妝,而是劍光直奔朱厭後腦勺,“你他奶奶的,喜歡滿嘴噴糞是吧,今天非教你吹牛如何打草稿!”

    朱厭來不及撤去真身,便祭出一道秘法,以法相替代真身,哪怕腳踩山根,仍是再不敢真身示人,剎那之間縮回地面。

    只見朱厭那顆法相頭顱被一劍當場斬落,剛剛彈起些許,就又被下一道劍光當空斬碎。

    新妝瞪大眼睛,綬臣沉聲道:“找你來了!”

    果不其然,一條劍光,並非筆直一線,而是剛好契合陰陽魚陣圖的那條曲線,一劍破陣。

    阿良仗劍一步跨出,闖入雲霧天地之中,一身劍意如鐵騎鑿陣,根本無視新妝第二道陣法禁制。

    所幸新妝方才沒有託大,立即選擇運轉大陣,陰陽顛倒,與綬臣更換小天地,互換位置。

    綬臣背後劍匣自行脫落,化作一座遠古陣圖,這位飛昇境劍修出現一尊三頭六臂的金身法相,各持一劍。

    手中只有雙劍的阿良,也無半點劍術可言,就只是亂砍。

    相較於綬臣的法相,阿良那一粒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芥子身形,一次次遞劍,劍光畫弧,眼花繚亂,縱橫交錯,砍得綬臣法相一次次領劍即後退。

    最後一次出劍,身形一閃而逝,直奔新妝而去,新妝剛剛再次運轉陣法,綬臣便嘆息一聲,來不及提醒了,阿良重返原地,一劍直落,新妝心神震撼,毫無還手之力,只得將身上一件法袍幫她替死,法袍驀然大如雲海,最終碎若散花,卻不見新妝。

    阿良面無表情,手腕擰轉,倒持一把即將崩碎的長劍,劍尖往大地虛空隨便一戳,那把長劍如仙人蹈虛,消逝不見。

    下一刻,長劍就從新妝後背心處,一劍捅穿,將其身軀傾斜挑起,與此同時,一把長劍恰好崩碎,新妝的人身小天地當中,就像下了一場飛劍暴雨。

    與劍修廝殺,就是如此,從不拖泥帶水,往往是轉眼間,就連勝負同生死一併分了。

    阿良是跟山巔大修士打了無數交道,見多了亂七八糟的術法神通,在一劍傷及新妝大道根本之後,幾乎同時,就震碎手中第二把長劍,碎劍無數,劍氣沖天,在新妝那邊聚攏,等於臨時布起一座劍陣,困住新妝四周天地,你們誰有那本事,逆轉光陰長河,隨意,反正無法讓新妝沿河倒流而走就是了。

    所幸有那老祖初升掌心抵住柺杖,心聲默唸,不知祭出何法,竟是護住了新妝性命不說,還讓新妝能夠暫時維持仙人境界,同時打散阿良的劍氣殘餘,順利縫補上了那座原本無法聚攏的陰陽魚陣圖。

    阿良對此早有預料,早就習以為常,一人圍毆一群人,自己吃點虧沒什麼。

    雙手按住腰間兩把佩劍的劍柄,阿良再次從原地消失。

    流白看得觸目驚心,這就是真正放開手腳與人廝殺的阿良?

    蠻荒天下的一處天幕,漩渦翻轉,風起雲湧,最終出現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大道氣息,緩緩降落人間。

    不見飛劍蹤跡,卻是毋庸置疑的一把本命飛劍。

    而蠻荒天下的北方,猶有一道劍光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南下。

    阿良左右,一豎一橫,劍道劍術,共斬蠻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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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火神廟,老宗師魚虹不再看那個年輕女子,老人強行嚥下一口鮮血,終於坐穩武評第三的老人,大步走出螺螄道場,原本渺小身形漸大,在眾人視野中恢復正常身高,老人最終站定,再次抱拳禮敬四方,頓時贏得無數喝彩。

    這位大驪刑部一等供奉,哪怕不靠那一身名動京城的巔峰武學,只靠這個供奉身份,一洲山河橫著走。經此一戰,魚虹在山上和江湖的威望,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人群之中,有人默默抱拳,或是悄然作揖,禮送魚虹。

    他們都是舊朱熒王朝的遺民出身,後來或在大驪朝廷就職為官,或在京城這邊討生活,與那中嶽山君晉青是差不多的處境。

    今天他們來這邊,自然要比一般看客多出一份複雜心思,朱熒王朝作為曾經寶瓶洲中部國力最強的存在,不比那些山河版圖好似豆腐塊大小的諸多大驪藩屬,故而朱熒獨孤氏是註定復國無望了。

    至於此舉會不會犯忌,這些人倒是都很無所謂,大驪宋氏朝廷這點肚量還是有的,而支撐這份氣度的,歸根結底,自然還是國力。當年大

    驪鐵騎一路從北往南,勢如破竹,馬蹄響徹於南海之濱,各國山河皆成故鄉,令人膽寒,深感畏懼,最終大驪王朝卻護住一洲山河不至於陸沉破碎,又贏得了一份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