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七百五十五章 做客

    可惜大妖攻伐,勢不可擋,而且手段暴虐,最終玉芝崗譭棄,淑儀樓倒塌,兩位身為山上道侶的丹青聖手,都選擇了燒盡符籙,然後自毀金丹殉情而死。

    在門口等人的時候,陳平安心聲問道:“想什麼呢?”

    裴錢說道:“送人情比收人情,好像更不容易。”

    陳平安笑道:“江湖沒白走。”

    裴錢好奇問道:“師父來找這個蘆鷹,是要做什麼?”

    陳平安說道:“親眼親耳確定一下金頂觀的門風。”

    裴錢說道:“金頂觀?尹妙峰和邵淵然?”

    陳平安點點頭,“那兩位大泉供奉,都算我們的老熟人了。”

    蘆鷹緩緩走到門口,打了個道門稽首,“金頂觀首席供奉,蘆鷹。”

    陳平安還了一個道門稽首,“雲窟姜氏二等供奉,玉圭宗九弈峰二等客卿,神篆峰祖師堂三等客卿,曹沫。”

    裴錢板著臉,忍著笑。

    師父這是嘛呢,一連串隨口胡謅的頭銜,這到底是有意顯擺身份,還是故意露怯與人呢?

    蘆鷹忍著心中些許不適,神色和善,“不知曹客卿今天登門,所為何事?”

    陳平安笑道:“先前有些誤會,必須專程登門,好與供奉真人賠個不是。”

    蘆鷹問道:“是白龍洞尤期與人切磋拳腳道法一事?”

    龍門境修士尤期,洞府境修士馬麟士。都是一等一的山上修道天才了,尤其是那個在白龍洞輩分極高的麟子,更是板上釘釘的地仙資質,有望成為白龍洞歷史上的一位中興之祖,將來躋身上五境,雖說註定極其不易,卻好歹是可以希冀一二的。多少修道之人,所謂的年輕俊彥,其實連地仙二字都不敢奢望。

    陳平安點點頭,“正是此事。”

    蘆鷹笑道:“曹客卿是不是敲錯門了,老夫來自金頂觀,可不是什麼白龍洞修士。此次之所以離開道觀,只是為那些孩子護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誤會是與白龍洞結下的,就該早早去與白龍洞解開誤會,曹客卿,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與一個白龍洞小小龍門境的晚輩,沒什麼好聊的。”

    陳平安略帶幾分譏諷神色,說道:“供奉真人是桐葉洲山上德高望重的前輩,曹沫久仰大名,不來此地,該去何地?就算是白龍洞兩位祖師爺今天做客黃鶴磯,我也只當是沒看見。至於誤會不誤會的,說實話,我還真不放在心上,誰該給誰道歉,誰該登門做客,其實暫時還兩說。”

    蘆鷹撫須而笑,輕輕點頭,感嘆道:“曹客卿是性情中人啊。”

    原來又是一個奔著自己金頂觀頭銜而來的傢伙。

    這一路,蘆鷹實在是見多了。山上的譜牒仙師,山下的帝王將相,江湖的武夫豪傑,多如過江之鯽。

    大體上都是稱心如意的,吳殳嫡傳弟子的郭白籙,和雲草堂武夫修士,都很安分守己,就是白龍洞這邊不消停,倒也好,讓他蘆鷹露面機會更多。比如先前在那大泉蜃景城,馬麟士這個小惹禍精,招惹到了一個皇親國戚。

    一個瘸腿斷臂的邋遢漢子,在酒樓裡與一幫糙漢子喝酒,大大咧咧的,好像帶著一身的馬糞味道,誰能想到這種貨色,竟然是大泉女帝的弟弟?

    然後在這規矩森嚴的雲窟福地,又是這個馬麟士,害得尤期,被一個自稱無敵小神拳的小胖子,打得昏死過去。丟盡了顏面,尤期這些天一邊鬧著要返回師門,一邊秘密飛劍傳信白龍洞。蘆鷹就當是看個熱鬧散心了。這會兒蘆鷹之所以耐心極好,陪著一個狗屁倒灶的玉圭宗末等客卿消耗光陰,

    在山上譜牒當中,更加散淡的客卿,本就不如供奉,眼前這個自稱玉圭宗末等客卿的傢伙,還真讓蘆鷹提不起什麼結交的興致。

    倒是那個當時蹲在欄杆上的那個白衣少年,別看吊兒郎當,滿嘴胡話,卻極有可能是一位宗字頭的譜牒地仙,不顯山不露水。路數比他蘆鷹還要野修,竟然會仗著境界,敢在姜尚真的雲窟福地,對尤期施展定身術,讓蘆鷹頗為上心。當然還有那個讓蘆鷹已經記仇在心的周肥,蘆鷹就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的桐葉洲,遍地渾水,過江龍實在太多。比如那個來自三山福地的萬瑤宗,一對父女,仙人的韓玉樹,玉璞境的韓絳樹,杜老觀主就極其忌憚。

    說實話,只要不是遠道而來的別洲修士,蘆鷹對自家桐葉洲的本土修士,真沒幾個能入得自己法眼了。

    比如眼前這個頭銜多達三個、卻沒一個真正分量足夠的傢伙,蘆鷹就漸漸沒了耐心。不曾想那人竟然還有臉視線偏移,瞧了瞧大門內,大概是在暗示自己這位供奉真人,為何不帶他們進門一敘?蘆鷹心中冷笑不已,剎那之間,他就以元嬰修士大神通,試圖勘破那道山水漣漪障眼法,蘆鷹毫無在意此舉,是否犯忌,想要憑此來確定一下曹大客卿的斤兩。

    那曹沫立即再起一座山水障眼法,臉色隱隱作怒。

    蘆鷹微微笑意,好像心中大定,果然是一位境界尚可的山上金丹客。便是惱火又如何,蹦躂個什麼?

    曹沫摔袖而去,走下臺階,突然轉頭說道:“以後供奉真人再帶人下山歷練,最好選擇中午出門。”

    蘆鷹始終站在原地,聽得一頭霧水,誤以為是山上修道之人掰扯的一句玄妙語。

    裴錢淡然道:“因為早晚會出事。”

    蘆鷹臉色陰沉起來。

    境界不高,地位不高,膽子倒是不小,果然是那譜牒仙師出身,估計是憑著祖師堂積攢下來的香火情,才在雲窟福地和玉圭宗九弈峰撈了個供奉、客卿。

    所以蘆鷹第一次抬腳跨過門檻,那兩人立即快步離去,其中曹大客卿還有意無意扯了扯腰間齋戒牌。

    蘆鷹收回那隻腳,冷笑一聲,轉身後老元嬰嘀咕一句,這些個狗日的譜牒仙師,到哪裡都改不了吃屎的臭毛病。

    大街上,陳平安和裴錢都聽見了蘆鷹那句嘀咕言語,裴錢笑道:“師父,這傢伙吵架本事很高啊,罵自己比罵人還兇,輸不了。”

    陳平安卻皺起眉頭,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毫無線索。

    是一種出現了紕漏、遇到了萬一的某種直覺,沒有道理可講。

    真要講道理,大概就是這位劍氣長城的隱官大人,一貫捱了打就比較長記性。

    那個蘆鷹,最後顯得不太自然,不是臉色眼神,而是心境與氣象。

    裴錢說道:“師父,此人道心汙穢不堪,金頂觀選用蘆鷹擔任首席供奉,門風好不到哪裡去。”

    陳平安嗯了一聲。

    蘆鷹與那跟在身邊的符籙美人調笑幾句,晃盪回住處後,讓那美人離開,老元嬰片刻之後,一瞬間跌坐在椅上,雙手死死抓住椅把手,一臉匪夷所思,汗流浹背,喃喃道:“怎麼可能,此人不是已經返回蠻荒天下了嗎?”

    先前蘆鷹以一道獨門秘術勘破障眼法,本來是想要故意打草驚蛇,確定一下那客卿曹沫是否金丹,順便看一眼那女子的真實姿容。若是生得好看,不看白不看。

    這道蘆鷹得自一處秘境仙府的神道術法,能夠看清一個人的真實面相。

    只不過一般情況下,蘆鷹不會輕易祭出,一來用處不大,山上修士,面容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是譜牒,身份,境界,法寶。再者蘆鷹的修道之本,之所以能夠一步步成為元嬰,大半機緣,都出自那座破碎秘境的上古府邸,而那筆陳年舊賬,又牽扯到與兩個宗門十數位譜牒嫡傳悉數身死的慘案,所以哪怕面對那個白衣少年,還有站在黃衣芸身邊的周肥,蘆鷹都會當自己沒有這門比較雞肋的神通。

    哪裡想到這一瞧,就給蘆鷹瞧出了一樁潑天大禍。

    當年在金頂觀年輕金丹邵淵然的修道之地,書案之上,蘆鷹無意間瞥見過一幅人物畫卷,邵淵然在上邊寫了兩個名字。

    陳隱,陳平安。

    當時邵淵然就神色微變,蘆鷹便知道其中必然大有玄機。最終雙方一番勾心鬥角,蘆鷹才得到了一個模糊答案,此人身份難測,來歷古怪,曾經在大泉王朝興風作浪一場,但是邵淵然只說他可以肯定,大泉蜃景城的圍而不攻,能夠得以保全,是此人原本打算將一座京城視為囊中物了。邵淵然那小子也夠心狠,非但不用蘆鷹發心誓,只是多說了一句話,就讓蘆鷹比發誓保密更管用了,因為邵淵然說此人,陳隱和陳平安都是化名,真實身份,極有可能是年輕十人之一,蠻荒天下託月山百劍仙之首,斐然。

    蘆鷹擦了擦額頭汗水,長呼出一口氣。

    斐然。陳隱,陳平安。

    曹沫,姜氏供奉?神篆峰客卿?

    為何玉圭宗最終與大泉王朝一樣,險之又險,卻最終屹立不倒?是不是這裡邊?

    蘆鷹又開始滿頭汗水,就乾脆不去擦拭了,道心不穩,只覺得鬼門關走了一遭。

    老子反正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曹沫也好,斐然也罷,隨你們鬧騰去,這樁事情,就算在金頂觀杜含靈那邊,老子也絕口不提半個字。

    蘆鷹動作僵硬,緩緩轉頭,望向屋門口那邊,一個髮髻扎丸子頭的黑衣女子,斜靠屋門,她雙臂環胸,似笑非笑。

    蘆鷹剛要起身,背後就有個溫醇嗓音微笑道:“坐。”

    一個青衫客站在椅子後邊,一根手指輕輕抵住椅背。

    蘆鷹立即放回剛剛抬起的屁股,呆坐在椅上,好像淪為那個捱了一道定身術的尤期,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老元嬰,紋絲不動,除了汗水直流,整個人都不敢隨便起念。

    背後那人雙手疊放在椅背上,笑呵呵問道:“晚輩擅自登門入室,供奉真人會不會生氣啊?”

    蘆鷹不敢搖頭晃腦幅度過大,只敢稍稍搖頭,一個六親不認的山澤野修,好像譜牒仙師見著了自家的開山老祖師,斬釘截鐵道:“不會不會,晚輩不敢,絕不可能!”

    片刻之後,蘆鷹面如死灰,嘴唇發抖。

    因為不願束手待斃的老元嬰,施展了又一門壓箱底的逃命本領,將那金丹和元嬰都悄悄凝聚在一粒心神之上,倏忽消逝,想要離開府邸,去與如今唯一信得過的止境武夫黃衣芸通風報信,至於什麼雲窟福地姜氏,什麼玉圭宗神篆峰,他都不敢信了。到時候拉上葉芸芸,躲在她身邊,再死死護住一處鏡花水月,迅速告知金頂觀,自己就有一線生機,而且至多就是名副其實的一線生機。要說昭告天下什麼的,拉倒吧,且不說那姜尚真會不會給機會,就算做得到,蘆鷹不到必死境地,也絕不願意如此拿一條命去換功德。揭穿了玉圭宗與蠻荒天下的勾結內幕,又能如何?一樁文廟功德全部落在了金頂觀頭上,他蘆鷹卻是身死道消得徹徹底底。

    只是千算萬算,蘆鷹都沒有算到,那一粒能讓仙人難測的心神,竟是兜兜轉轉,好像在天地間鬼打牆了。

    背後那人笑道:“見風使舵牆頭草都當不好,怎麼當的元嬰前輩老神仙?”

    蘆鷹喟嘆一聲,以相對生疏的蠻荒天下大雅言開口說道:“斐然,栽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要殺要剮都隨你了。”

    那人點點頭,說了兩個字,好的。

    蘆鷹立即苦著臉,再無半點英雄氣概,“斐然劍仙,我們再聊聊?只要為我留條活路,我絕對是萬事可做的。”

    那人伸出一隻手,五指如鉤,掐住蘆鷹的脖子,剎那之間,蘆鷹別說是嘴上開口,就連心聲言語都成了奢望,但是那人偏偏催促道:“聊?你倒是說話啊。活路?別說是一個元嬰蘆鷹,那麼多死了的人,都給你們桐葉洲留下了一條活路。供奉真人罵人和說笑的本事,真是天下第一。”

    裴錢閒來無事,就坐在門檻上。

    師父怎麼說怎麼做,她都不管,裴錢只是伸手摸了摸髮髻,再揉了揉額頭。不知不覺,好多年沒貼符籙了。

    很多年前,在年輕女子還是個小黑炭的時候,師父會幫她洗頭,教她怎麼打理亂糟糟的頭髮。沒有什麼山窮水惡,人心鬼蜮,師徒兩人在遠遊路上,好像處處山清水秀。

    很多年後,當她一個人行走江湖,總能聽到投師如投胎的說法,她覺得老話說得真是有道理,認了師父,她就像一個重新投胎做人的小姑娘,投了個好胎,天底下最好了。

    其實這些年,師父不在身邊,裴錢偶爾也會覺得練拳好苦,當年如果不練拳,就一直躲在落魄山上,是不是會更好些。尤其是與師父重返後,裴錢連師父的袖子都不敢攥了,就更會如此覺得了。長大,沒什麼好的。但是當她今天陪著師父一起潛入府邸,師父好像終於不用為了她分心勞神,不需要刻意叮囑吩咐她要做什麼,不要做什麼,而她好像終於能夠為師父做點什麼了,裴錢就又覺得練拳很好,吃苦還不多,境界不夠高。

    等到裴錢回過神,發現師父已經搬了條椅子,與那蘆鷹相對而坐。

    陳平安轉頭教訓道:“大敵當前,這都敢分心?”

    裴錢撓撓頭,“師父在啊,就偷個懶。”

    陳平安瞪了一眼。

    裴錢趕緊說道:“曉得嘞,師父,我下次一定注意啊。”

    不過說實話,哪怕裴錢站著不動,挨那元嬰蘆鷹一道殺手鐧術法又如何,還不是她受點傷,然後他毫無懸念地被三兩拳打死?

    真不是裴錢瞧不起浩然天下的修道之人,只談體魄,哪怕是那玉璞境,真是紙糊竹篾一般。

    挨一兩拳就喜歡直挺挺倒地裝死,可勁兒坑她的錢。

    只不過裴錢哪裡敢與師父說這種話,求啥都別求板栗,掌律長命這個上了歲數的女子,說話還是有點水準的。

    裴錢環顧四周,是一座劍氣森嚴的小天地。

    師父是劍仙了啊。

    陳平安不知道裴錢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只是拉著一位久仰大名的元嬰老前輩閒聊談心。

    一邊聽蘆鷹講那斐然流傳不廣的幾個事蹟,一邊笑罵道:“狗日的東西,厚顏無恥,我可沒他這樣的孫子。”

    蘆鷹心中悲涼萬分,斐然劍仙你跟我演啥呢?事已至此,意義何在?

    陳平安倒是不介意蘆鷹堅信自己是那斐然。

    最好金頂觀杜含靈也是如此認為的,一旦雙方各自“心知肚明”,形勢就會變得極有意思。

    約莫半個時辰後,蘆鷹先將那府上擔任門房的符籙美人,遙遙施展定身術,再獨自將曹沫客卿送到大門口,金頂觀首席供奉雖然和和氣氣,只是神色間難免流露出幾分倨傲氣態,顯然依舊是以前輩自居,與曹沫勉勵了幾句,雙方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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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尚真拿出了一條通體雪白的雲舟渡船,當然是私人珍藏。渡船以福地月色與白雲煉化而成,夜中遠遊極快,品秩與落魄山的“翻墨”龍舟差不多。

    姜尚真沒有一起乘坐渡船北上,說是還需要在雲窟福地再待個把月,等到胭脂臺的三十六位花神評選完畢,他再動身去天闕峰碰頭。

    白玄比較樂呵,終於能夠人手一間屋子了,周肥老哥這樣既有錢又仗義的朋友,值得結交。

    九個孩子當中,孫春王一直沒有露面,始終被崔東山拘押在袖裡乾坤當中,崔東山很好奇這個死魚眼小姑娘,在裡邊到底能熬幾個十年。

    修士道心一物最古怪,可能是一塊璞玉,需要精心雕琢,可能是一塊精鐵,需要千錘百煉,可能是水中月,外物將其打碎復歸圓。

    所以也不是所有劍仙胚子,都適宜在崔東山袖中磨礪道心,除了孫春王,其實白玄和虞青章都比較合適。

    崔東山坐在欄杆上,掏出一把摺扇,輕輕敲擊掌心,問道:“聽小胖子說在簪子裡邊練劍的那些年,你小子其實挺啞巴的,除了吃飯練劍睡覺,至多是與虞青章借些書看,冷眼冷臉的,讓人覺得很不好相處。怎麼一見著我先生,就大變樣了?”

    白玄坐在一旁,小心翼翼醞釀措辭,怯生生道:“如入芝蘭之室,久而自芳也。”

    崔東山扯了扯嘴角,“不夠真誠啊。”

    白玄耷拉著腦袋,沉默許久,抬起頭,望向遠處的雲海,雲海落日,風景奇絕,很像家鄉城頭。

    崔東山說道:“為什麼要給自己取個小小隱官的綽號?”

    白玄低聲道:“我師父是龍門境劍修,師父的師父,也才金丹境。其實我們仨都很窮的,為了讓我練劍,就更窮了。”

    崔東山說道:“你師父是一位女子?”

    白玄嗯了一聲,“長得不好看,還喜歡罵人。我小時候又貪玩,每次被罵得傷心了,就會離家出走,去太象街和玉笏街那邊逛一圈,埋怨師父是個窮光蛋,想著自己如果是被那些有錢的劍仙收為徒弟,哪裡需要吃那麼多苦頭,錢算什麼,”

    小時候。

    其實這會兒的白玄,也還是個孩子。

    只是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會覺得自己不小了,所有的老人,都在害怕自己太老了。

    崔東山說道:“你師父在戰場上是不是受了重傷,她去世前,你一直陪著?”

    白玄沉默很久,最後點頭,輕聲道:“也沒一直,就只是陪了師父一宿,師父撤出戰場的時候,本命飛劍沒了,一張臉龐給劍氣攪爛了,如果不是隱官大人的那種丹藥,師父都熬不了那麼久,天不亮就會死。師父每次竭力睜開眼皮子,好像要把我看得

    清楚些,都很嚇人,她每次與我咧嘴笑,就更嚇人了,我沒敢哭出聲。我其實曉得自己當時那個樣子,沒出息,還會讓師父很傷心,可是沒辦法,我就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