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七百一十九章 我是東山啊

    崔東山說完了豪言壯語,輕輕點頭,很好很識趣,既然無人反駁,就當你們三座天下答應了此事。

    周米粒懷抱金扁擔和行山杖,拿出了落魄山右護法金字招牌的輕快拍掌。

    崔東山沿著那六塊鋪在地上的青色石磚,打了一套王八拳,虎虎生威,不是拳罡,而是袖子噼裡啪啦相互打架。

    崔東山雙腳落地,面朝竹樓背對小米粒,突然擰腰過身,遞出一拳,見那小米粒犯迷糊,只好出聲提醒道:“吃我一拳。上天入地最無敵!”

    小米粒趕緊原地打轉好多圈,這才由衷稱讚道:“好拳!”

    崔東山抖了抖袖子,一臉遺憾道:“不曾想學成了絕世拳法,還是打不倒右護法,罷了罷了,就當平分秋色,下次再戰。”

    小米粒撓撓臉,她都還沒出拳,沒盡興哩。

    崔東山大搖大擺走到石桌旁,小米粒趕緊將兩件看家法寶擱在桌上,使勁掏袖子,接連掏出好幾把瓜子,堆在大白鵝身前,餘了好多,餘著好久,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崔東山嗑起了瓜子,隨口問道:“小米粒,有沒有誰欺負你啊,哪怕你是啞巴湖大水怪,可受了瓜子大小的委屈,都一定要跟小師兄說啊,小師兄別的本事沒有,罵街一流,擅長堵大門。”

    周米粒雙臂環起,雙肩高些再高些,恨不得高過小腦袋,她嗤笑一聲,“大白鵝你離家太久了吧,如今腦袋可不靈光,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兒!”

    所以說你們一個個不要總是喜歡遠遊嘛。出門在外,萬一給人欺負了,我都照顧不到你們嘞。

    崔東山勾著身子,嗑著瓜子,嘴巴沒閒著,說道:“小米粒,以後山上人越來越多,每個人即便不遠遊,在山上事情也會越來越多,到時候可能就沒那麼能夠陪你聊天了,傷不傷心,生不生氣?”

    周米粒笑哈哈,“大白鵝又說傻話,在啞巴湖當大水怪的時候,好多好多年,一年到頭都沒人跟我聊天,我咋個就不傷心?”

    崔東山恍然大悟,又說道:“可那些匆匆過客,不算你的朋友嘛,要是朋友都不搭理你了,感覺是不一樣的。”

    周米粒使勁皺起了疏淡微微黃的兩條小眉毛,認真想了半天,把心目中的好朋友一個個數過去,最後小姑娘試探性問道:“一年能不能陪我說一句話?”

    崔東山停下嗑瓜子,微笑道:“必須能夠的。”

    周米粒小聲說道:“兩句不嫌多啊。”

    崔東山笑問道:“啥時候帶我去紅燭鎮和玉液江玩去?”

    周米粒眨了眨眼睛,“咱們等好人山主回家再說吧。”

    只要蹲在好人山主的竹箱裡邊,黑衣小姑娘的膽子能有兩個米粒大。

    只要曉得好人山主在回家路上了,她就敢一個人下山,去紅燭鎮那邊接他。

    崔東山點點頭,“麼的問題。”

    氣煞老夫氣煞老夫,等會兒再說,不能嚇著小米粒。

    既然老廚子已經返回落魄山,幫著梳理脈絡,崔東山比較放心,能做的,其實就是閒來無事,查漏補缺。除了石柔那邊,給長命道友幫著小小收官一場,泓下雲子這兩條小孽障,也要敲打提點一番,至於那個初來駕到的狐國之主沛湘,更是。老廚子對待美人,一貫多情,還是略顯心慈手軟菩薩心腸了,其實正好,好人老廚子來當,惡人就讓他崔東山來做。

    崔東山早就與先生坦言,一座山頭,哪怕最終做成同樣一件事,也得有多份人心,好教某些人看得真切,記得牢靠,才能真正記得打念得好。

    在這其中,相對比較重要的一件事,則是由他提議長命道友暫領落魄山掌律祖師一職。

    事實上,按照一般仙家山頭的儀軌禮制,這已經屬於崔東山行事僭越了,已經不算什麼膽大包天,而是一人挑釁整座祖師堂。別說是被秋後算賬穿小鞋,直接雙腳砍斷拉倒,丟出去喂騎龍巷左護法。

    所以這趟落魄山之行,還真不是崔東山閒逛而已。

    陳暖樹一路小跑過來,腰間分門別類的一串串鑰匙,在輕輕言語聊天。

    粉裙小姑娘與崔東山施了個萬福,安安靜靜坐在石桌旁。

    陳暖樹確實不會摻和什麼大事,卻知道落魄山上的所有小事。

    崔東山與陳暖樹說了些陳靈均在北俱蘆洲那邊的走江情況,倒也不算偷懶,而是遇到了個不小的意外。

    陳靈均跟一個新認識的朋友,混得熟了,義字當頭,兩肋插刀,結果為了那個正兒八經斬過雞頭燒過黃紙的好兄弟,倆兄弟果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都給濟瀆最西邊的一座山頭,嬰兒山的雷神宅拘押了起來。

    濟瀆中部的龍宮洞天,幫著陳靈均求情的先後兩封書信,都沒能讓那雷神宅放人,委實是氣得不輕,門派損失不大,可丟臉太大了。哪有人將那雷神宅山門口的金字匾額挖去一大半文字的?!

    你他孃的就算腦子有病也有個分寸不是?你就算要偷走,乾脆一起將匾額偷走,事後追回還能個全須全尾,重選懸掛上就是了,那倆傢伙倒好,只扣去“神宅”那兩個金色大字……

    結果逮住了那個罪魁禍首之後,對方理由竟然是“三字全扣了,怕你們打死我,留下個字,就算行走江湖,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了”。

    以至於那兩封出自龍宮洞天的密信,給了雷神宅天大的面子,嬰兒山那邊都沒放人,不過山上大仙家行事,往往不至於太過生硬,畢恭畢敬回了兩封信,措辭委婉,只說那個南薰水殿的貴客、龍亭侯的好友,只需要稍稍給句道歉言語,咱們雷神宅就可以放人,不但放人,還讓人一路恭送離境。

    問題癥結就在於那個靠山很硬的傢伙,一直襬出那“打我可以,半死都行,道歉休想,認錯麼得”的無賴架勢。

    陳暖樹憂心忡忡,問道:“陳靈均鬧脾氣做錯事了?”

    “倒是破天荒沒犯錯。這小子在北俱蘆洲,別說低頭做人,恨不得一直趴地上小心遠遊,誰都瞧不見他。”

    崔東山擺手笑道:“是那嬰兒山雷神宅管教無方,有錯在先,錯不大,山下江湖的一樁小恩怨,錯殺一人,打傷幾個,打發了一筆神仙錢了事,然後就給陳靈均湊巧撞見了,只不過沒能救下人,他身邊那‘朋友’又一個沒忍住,率先動手打人,反正一場稀裡糊塗的亂戰,陳靈均他那新朋友給打得灰頭土臉,行兇修士也給跑了,陳靈均就更咽不下這口氣了。至於嬰兒山上的神仙嘛,比較要面子,何況也沒覺得那個錯就是錯。加上陳靈均是外鄉人,按照一般的山上規矩,就是錯上加錯了。陳靈均也沒傻到要硬闖山門,第一次道理講不通,第二次吃了閉門羹,最後跟朋友一合計,就合計出那麼個法子來。”

    說到這裡,崔東山大笑起來,“不愧是落魄山混過的,做事情大快人心。”

    陳暖樹說道:“有驚無險就好。”

    崔東山點頭道:“寄信的兩個朋友,身份都不簡單,我們就放心好了,陳靈均在雷神宅好吃好喝,還有朋友在牢裡陪著侃大山,快活著呢。泓下走江,不過是幾個江水正神開路護道,好嘛,咱們陳靈均陳大爺走水,都有大瀆公侯護駕了。”

    畢竟寄信的那兩位,如今北俱蘆洲的宗字頭,都是要賣面子的。

    南薰水殿出身的沈霖。如今有了一個幾千年後重見天日的的神位,濟瀆靈源公。

    另外一位品秩稍低,曾經的大瀆水正李源,如今的濟瀆龍亭侯。官品是靈源公更高,只不過轄境水域,大致上屬於一東一西,各管各的。

    周米粒聽得聚精會神,讚歎不已,“陳靈均很闊以啊,在外邊吃香得很嘞,我就認不得這樣的大瀆朋友。”

    只是不曉得陳靈均有沒有在他們跟前,稍稍提那麼一嘴,說他在家鄉有個好朋友,是啞巴湖的大水怪,行走江湖,可兇可兇。

    不過小米粒撓撓頭,覺得陳靈均應該不太樂意講這個,沒講也麼得關係,萬一陳靈均的新朋友不太樂意聽,豈不是讓陳靈均沒面子。

    崔東山笑眯眯道:“對對對,小米粒只認得傻大個君倩、桌兒大劍仙這樣的。”

    周米粒嘿嘿笑道:“還有餘米劉瞌睡和泓下姐姐哩。”

    陳暖樹忍住笑,說道:“小米粒幫著左先生搬了條椅子,到霽色峰祖師堂門外,左先生起身後打算自己搬回去,小米粒可兇,大聲說了句‘我不答應’,讓左先生好生為難。”

    小米粒伸手擋嘴笑哈哈,坐在凳子上搖頭晃腦蕩腳丫,“哪裡可兇很大聲,麼得,都麼得。暖樹姐姐可別胡說。”

    陳暖樹覺得實在是太有趣了,就忍不住再誇小米粒,“崔先生你是不知道,當時小米粒仰起頭,無聲勝有聲,就像在與那左先生說這張椅子我來搬,這句話就撂這兒了,誰說話都不好使!”(注1)

    小米粒使勁擺手,“真麼得這意思,暖樹姐姐瞎說的。”

    崔東山驀然一個身體後仰,滿臉震驚道:“小米粒闊以啊,知不道曉不得那桌兒劍仙,遇到他先生之外的所有人,可都是很兇很兇的。連你的好人山主在他那邊,都從來沒個好臉色。只說在那啞巴湖大水怪名聲遠播的劍氣長城,桌兒大劍仙,有事沒事就是朝城頭外遞出一劍,砍瓜切菜似的,大妖死傷無數。就連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仙,都怕與他講理,都要躲著他,小米粒你怎麼回事,膽兒咋個比天大了。”

    小米粒坐直身體,皺起眉頭,想了半天,自顧自點頭道:“下次可以答應。”

    暖樹嗑瓜子嗑得慢,就將自己身邊的瓜子,輕輕推給大白鵝和小米粒一些。

    崔東山與倆小姑娘聊著大天,同時一直分心想些小事。

    世間事,重視歸重視,可只要脈絡在我手中蔓延,那就都是小事。

    關於大瀆封正靈源公、龍亭侯一事,中土文廟那邊尚未發話,好像就只是默認而已。

    封正大瀆,已是浩然天下三千年未有之事了。

    尋常一洲的世俗王朝皇帝君主,根本沒資格插手此事,痴人做夢,當然只有中土文廟才可以。

    但是瓜分龍宮洞天的三方勢力,大源王朝崇玄署,浮萍劍湖,水龍宗,不約而同都極力促成此事,紛紛出錢出力出人,連那兩座雄偉祠廟都給建造起來了,廢話,靈源公和龍亭侯,可都算他們的半個自家人。哪怕以往關係一般,水運又做不得假,不但可以聚攏一洲水運入瀆,更能夠從大海之中汲取水運,尤其是後者,這等山上修士通天手段也難攫取的福緣造化,哪個不想借機分一杯羹,與那兩座公侯祠廟沾沾光?

    北俱蘆洲的那位書院山長周密,對此非但沒有排斥,反而手書兩封寄往中土神洲,一封寄給文廟,一封寄給自己先生。大概想要說服文廟認可此事,讓一位文廟副教主或是學宮大祭酒來此封正,封正大瀆,哪怕是一位文廟陪祀聖賢都不太夠。

    只不過信上寫了什麼內容,崔東山又不是文廟副教主或是大祭酒,看不到,當然不知道具體寫了什麼。只能依循周密性情和一洲形勢,猜個大概。

    事實上,將北俱蘆洲和寶瓶洲兩洲銜接也好,封正濟瀆和齊渡兩條大瀆也罷,都是寶瓶洲逼著中土文廟去默認,不承認又能如何?

    不過北俱蘆洲的那位聖人周密,如今一定沒少被人看笑話,就周密當山長前都需要得了先生“制怒”字帖的脾氣,一定很好玩。

    崔東山跟他其實還挺熟。

    而自家寶瓶洲的那條齊渡,是書簡湖那位老人,負責封正儀式。

    雞湯老和尚,和商家範先生,一旁觀禮。

    這還只是擺在檯面上,私底下,還有秘密返回寶瓶洲的李柳,以及與李柳隔水相望的阮秀。

    楊家藥鋪那位青童天君,則讓阮秀幫忙捎帶一塊匾額、讓李柳捎帶一副楹聯,作為大瀆祠廟的上樑禮。

    “齊瀆公祠”。

    如沐春風,君子繼往開來,當仁不讓為天地立意。

    靜心得意,聖賢經世濟民,文以載道開萬世太平。

    匾額與楹聯皆集字而成,好似那位齊瀆公親筆手書。

    大瀆祠廟內,還懸掛了一塊空白匾額,好像在等人題寫文字。

    可能會寫天下迎春。可能會寫我心光明。如今誰知道呢。

    崔東山趴在桌上的瓜子殼堆裡,有些百無聊賴,米劍仙怎麼還不來敘舊啊,咱哥倆可是好友重逢啊,我很忙的,要珍惜光陰啊。

    玉璞境劍仙咋了,就可以瞧不起只比你高一境的沒出息朋友嗎?

    一襲青衫的米裕走到崖畔,笑容似乎不是那麼自然。

    米裕是真怕那個左大劍仙,準確說來,是敬畏皆有。至於眼前這個“不開口就很俊俏、一開口腦子有毛病”的白衣少年郎,則是讓米裕心煩,是真煩。

    當初在家鄉城頭上,老子醉臥雲霞悠哉悠哉,誰也沒去招惹不是?結果就是這傢伙路過了,然後挖坑害的自己,使得左右第一次對本土劍修出劍,他米裕算是討了半個頭彩,畢竟左右沒有真正對他出劍,瞧不起玉璞境的繡花枕頭唄,還能如何,大劍仙嶽青“運氣不錯”,掙著了後邊的剩餘半個。

    所以米裕一開始發現崔東山上山後,就去山巔空蕩蕩的舊山神祠逛了遍,不曾想崔東山是真能聊,總躲著不合適,太刻意,何況以後落魄山開啟鏡花水月,掙那仙子姐妹們的神仙錢,米裕也挺想拉著這傢伙一起。再說了,不打不相識嘛,如今是一家人了。不過米裕覺得自己還得悠著點,林君璧那麼個聰明人兒,光是下了幾場棋,就給崔東山坑得那麼慘,米裕一個臭棋簍子,小心為妙。

    陳暖樹扯了扯周米粒的袖子,小米粒靈光乍現,告辭一聲,陪著暖樹姐姐打掃竹樓去,書桌上但凡有一粒灰塵趴著,就算她和暖樹姐姐一起偷懶。

    崔東山伸手示意米大劍仙落座,笑嘻嘻道:“米大劍仙,久仰久仰。”

    米裕無奈落座,與那白衣少年面對面而坐,雙方離著遠些好。

    崔東山一本正經道:“我是東山啊。”

    米裕沒好氣道:“我們又不是不認識。”

    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老子不算劍仙,好歹是劍修。天底下哪個劍修沒點脾氣。

    “那咱哥倆就好好認識認識?”

    崔東山以心聲微笑道:“本命飛劍霞滿天。躋身上五境之前,在下五境,偷摸出城廝殺六場,中五境尤其是元嬰劍修時,出手最為狠辣,戰功在同境劍修當中,位居第二,最敢捨生忘死,只因為此地敵對妖族,境界不會太高,哪怕置身於絕境,兄長米祜都能救之,兄弟都活。躋身玉璞境後,米裕廝殺風格驟然大變,畏畏縮縮,淪為家鄉笑談。事實則是隻因為米裕一旦身陷死地,只會害得兄長先死,哪怕米祜比弟弟晚死,一樣多半速死於下場大戰,或者學那陶文、周澄之流劍仙,一生難受,生不如死。”

    米裕雙手攥拳在桌下,臉色鐵青。

    崔東山一手托腮,一手撥弄著瓜子,說道:“可不是我家先生與我說的。”

    米裕冷笑道:“隱官大人,絕對不會如此無聊!”

    崔東山腦袋一晃,換了一隻手支起腮幫,“對嘛,我比較無聊,才會如此往別人的心頭傷口倒酒。”

    米裕說道:“不待見我就直說!”

    崔東山搖頭道:“恰恰相反,不敢說米裕在我心中,算什麼給人冤枉了的英雄豪傑,卻敢說劍修米裕,真真正正是個大活人。”

    米裕很憊懶,但是在有些事上,很較真。

    所以哪怕崔東山如此解釋,米裕依舊火冒三丈,打又打不得,何況也未必真能打得過,罵又罵不得,那是肯定罵不過的。

    加上如今雙方身份,與當年迥異,更讓米裕愈發憋屈。

    崔東山笑了笑,“比較尷尬的一件事,是米祜資質太好,相較於弟弟,兄長練劍更早,境界更高,那麼米裕到底何時才能真正施展手腳,出劍殺大妖呢?”

    崔東山搖搖頭,“沒機會了。如今境界還低,畢竟玉璞境瓶頸哪裡是那麼好打破的,作為僅剩的香火,更死不得,不然如何連同師兄那份,一起掙個夠本不虧再死?憋屈真憋屈,換成我是米劍仙,修心如我這般豁達的,說不定都要更憋屈啊。”

    崔嵬在家鄉劍氣長城,曾與崔東山坦言一句,“憑什麼我要死在這裡”。

    崔東山很認可。

    而米裕此人,其實崔東山更認可,至於當年那場城頭衝突,是米裕自己嘴欠,他崔東山不過是在小事上煽風點火,在大事上順水推舟罷了。再說了,一個人,說幾句氣話又怎麼了嘛,恩怨分明大丈夫。死在了戰場上的嶽青是如此,活下來的米裕也是一樣如此。

    米裕破天荒勃然大怒,死死盯住那個口無遮攔的少年,眼眶通紅,沉聲道:“崔東山,你給老子適可而止!”

    崔東山舉起雙手,“好的好的,自家人說幾句難聽話,就受不了啦?以後等到寶瓶洲世道太平了,換成外人拿此事笑話你米裕,順便笑話整座落魄山收破爛,米大劍仙豈不是每天都要故伎重演,忙著偷溜出去,下山跺人,跺得腦袋堆積成山,劍刃起卷子?”

    米裕一身凌厲劍氣,瞬間攪碎崖外一大片過客白雲。

    米裕也忘記了心聲言語。

    崔東山眯起眼,豎起一根手指在嘴邊,“別嚇著暖樹和小米粒。不然我打你半死。”

    米裕劍氣,崔東山只攔阻一半,崖外白雲碎就碎,竹樓方向那邊則一縷劍氣都無。

    米裕深呼吸一口氣,立即收斂劍氣,竟是強壓下滿腔怒火,不過依舊臉色陰沉。不過趕緊轉過頭,看到了二樓那邊並排趴在欄杆上的倆小姑娘,米裕擠出一個笑臉,揮揮手,沙啞笑道:“鬧著玩鬧著玩,忙你們的去。”

    崔東山說道:“人心有大不平,便會有難解大心結。你米裕只有這麼個心結,我完全可以理解,如果只是一般朋友,我提也不提半個字,每次碰面,嘻嘻哈哈,你嗑瓜子我喝酒,多其樂融融。但是。”

    崔東山笑了起來,“但是啊,我從來不怕萬一,就是能夠每次打殺萬一。比如,萬一你米裕心結大過了落魄山,我就要事先打殺此事。”

    “一句頂美好的言語,只要被人在耳邊嘮叨千百遍,就要變得俗不可耐,面目可憎。”

    “那麼同理可得,一個意難平的天大心結,只要有人在旁多說幾遍,也要難免稍寬幾分。”

    崔東山接連三句話。

    米裕其實聽完第一句話,就已經知道崔東山的本意,所以已經沒有那麼多“意難平”,第二句話,還覺得挺有道理,結果第三句話,又讓米裕一陣火大,忍不住壓低嗓音罵道:“滾你的王八蛋同理,老子沒你想的那麼小心眼!”

    崔東山笑眯眯道:“當真?你要

    當真我可就跟著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