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六百二十九章 處處殺機

    林君璧感觸頗深,點頭道:“確實如此,戰場之上,若是我們隱官一脈,能夠將整個戰場,變作一座彷彿小天地的存在,那就可以處處佔盡先手。”

    陳平安說道:“試想一下,如果我們完全瞭解那大祖的想法、以及十四王座巔峰大妖的訴求?會是怎樣一個場景?”

    眾人愕然。

    陳平安笑道:“當然是做不到的,人力有窮盡時,懂得認命,也是本事。”

    郭竹酒突然說道:“有了不薄的乙本正副兩冊,其實我可以順藤摸瓜,再翻一翻舊隱官一脈的秘檔,多瞭解些蠻荒天下的秘聞內幕,其實猜一猜那些大妖的想法,是可以試試看的。我肯定不會耽誤正事,師父你都不用放一百個心,放一個心就夠夠的了……”

    只是師父這個稱呼,剛脫口而出,郭竹酒就立即閉嘴,有些惱火自己的說話不著調,愧疚給師父丟臉了,畢竟隱官一脈的規矩,還是要講一講的。

    陳平安說道:“喊師父不打緊,就像其餘人如果喊我陳平安,而不是彆彆扭扭喊我隱官大人,我覺得更好。”

    顧見龍如釋重負,笑容燦爛,只是剛要說一句公道話。

    陳平安轉頭望去,笑道:“顧兄,敢情這是承認了自己的‘彆扭’?這麼容易就上鉤了,修心不夠啊。隱官大人的客氣客氣,你們還真就與我不客氣啊?如果是在浩然天下,你除了修行,靠天賦吃飯,就休想去官場、文壇和江湖廝混了。”

    顧見龍如喪考妣,看架勢,是要被穿小鞋了?

    陳平安說道:“先前如果不是米劍仙給出了那個答案,我其實都有些後悔拋出那個話題。諸位,我們坐在這裡,做這些事情,不是我們必須要如此,不光是玄參這些外鄉劍修,哪怕是董不得、龐元濟這些本土人氏,也不該如此小胳膊細腿偏偏挑重擔,一個不小心,是會壓垮道心的,比起去城頭那邊暢快出劍,龐元濟,你選擇哪個?”

    龐元濟實誠道:“出劍。”

    王忻水剛要說話。

    陳平安臉上笑呵呵:“嗯?忻水也有公道話要說?”

    王忻水立即見風使舵,“隱官大人,我是想附議龐元濟。”

    王忻水還真比較特殊,屬於念頭運轉極快、出劍跟不上的那種天才劍修,因為境界不夠高,所以戰場之上,總是幫倒忙,都不能說是王忻水亂來,事實上王忻水的每一個建議,都恰到好處,但是王忻水自己無法以劍言語,他的朋友,亦是如此,所以王忻水才有了劍氣長城最新五絕之一的頭銜,上陣之前我可以,打架之後算我的。

    所幸一直沒有太過慘重的傷亡。可是王忻水對於上陣廝殺一事,心情極為複雜,不是害怕戰死,而是會覺得渾身不得勁,自己本心,處處磕碰。

    陳平安笑了起來,“客氣話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我可能會時常離開此地,四處走動,若有怨氣,記得藏好。再就是以後出城廝殺,你們是肯定沒機會了,我卻可以,只管羨慕。”

    性情沉穩卻不失靈性的鄧涼問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在劍氣長城是一句天大的混賬話,但是在我們這邊,隱官大人,還是要請你三思後行,就算真要離開城頭廝殺,也注意隱蔽行蹤。我們隱官一脈,沒有隱官大人坐鎮,淪落到必須臨陣變帥,是兵家大忌。”

    “好意心領了。這般直言不諱,就該是我們隱官一脈的規矩。關起門來,都是自家人,自家人說幾句難聽話,是好事。”

    陳平安說道:“不過能殺我的,如那仰止、黃鸞,尚且不敢涉險出手。其餘的畜生,沒記性,不信邪,大可以來找我試試看。”

    鄧涼想起了先前女子劍仙謝松花的一劍功成,便不再言語。

    陳平安站起身,“我去找納蘭燒葦和晏溟兩位前輩聊一聊。”

    陳平安抓起那塊“隱官”玉牌,掛在腰間,要找兩位同道中人,聊聊倒懸山跨洲渡船的事情。這不是“隱官”飛劍的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需要面談。

    有些話,還真就只能他用隱官大人的身份來說才行。

    行走在走馬道上,神色萎靡的陳平安自言自語道:“天下學問,唯夜航船最難對付。”

    米裕看了眼那個年輕人的背影,心情泛起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思緒。

    若說先前陳平安的遠遊陰神坐鎮隱官一脈。

    是奇。

    言行舉止,處處給人以一種險峻驚怪之感,每一句話都用心深沉,都是在無形中積攢威嚴,一點一點更加攥緊隱官的權柄,甚至會讓人不由自主去揣摩陳平安的心思。

    那麼現在的陳平安,好像心態更正。

    哪個更好,米裕也說不上來。

    其實都好個屁。

    老子好歹是一個玉璞境劍修,在這兒倒成了最說不上話的那個,尤其是米裕想到自己與文聖一脈的那點恩怨,更是糟心不已。

    米裕最後揉了揉下巴,喃喃道:“我腦子當真不靈光嗎?”

    陳平安突然轉頭喊道:“米劍仙,與我一起,估計很快米劍仙就有的忙了。”

    米裕硬著頭皮跟上。

    只是與陳平安言語過後,米裕鬆了口氣,原來是好事,還能去倒懸山那邊透口氣。

    不但如此,陳平安還主動問了些米裕一些想法是否可行。

    米裕也就實話實說,一一否決。

    這位年紀輕輕的隱官大人,似乎也談不上如何灰心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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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幡齋主人邵雲巖,在倒懸山是出了名的深居簡出。

    邵雲巖今天逛了四大私宅裡邊的猿蹂府,水精宮和梅花園子,都是路過,遠遠看幾眼。

    因為施展了障眼法,加上邵雲巖本身也不是什麼拋頭露面的人,所以能夠認出這位劍仙的,屈指可數。

    邵雲巖最後找到了一座酒肆,以術法敲了門,漣漪盪漾開來,開了門,邵雲巖跨過門檻,鋪子裡邊的生意,依然冷冷清清,除了自己,一個客人都沒有。

    在這殘存的黃粱福地,喝上一杯忘憂酒。

    幾乎算是所有遊歷倒懸山的世外高人,都要做的一件事情。

    老人坐在櫃檯後邊打盹,櫃檯上擱放著一隻碧玉詩文八寶鳥籠,裡邊的那隻小黃雀,與老人一般打盹。

    那個名叫許甲的年輕人瞧見了邵雲巖,十分開心,主要是惦念著這位春幡齋主人的那串葫蘆藤,所以在眾多熟人酒客眼中,以憊懶著稱的許甲今兒特別殷勤,趕緊搬了一罈酒放在桌上。許甲其實與邵雲巖沒打過交道,但是聽說這位北俱蘆洲出身的劍仙,早年剛到倒懸山那會兒,曾經慕名而來,來過這裡飲酒,給不起酒錢,就用那根葫蘆藤上的某枚養劍葫,與酒鋪要了一罈酒,喝了個爛醉如泥。後來掙了錢,有些反悔,想要按照市價,以大把穀雨錢結賬,掌櫃沒答應,邵劍仙約莫是與掌櫃慪氣,就再沒來過鋪子喝酒。

    邵雲巖站在那堵牆壁下,打量了幾眼,笑道:“七八百年沒來,竟然都快寫滿一堵牆了,鋪子的生意這麼好嗎?”

    許甲埋怨道:“人比人氣死人,聽說劍氣長城有座酒鋪,賣那粗劣酒水,才開張一

    年多,但是那些個無事牌,都快掛滿三堵牆壁了。”

    邵雲巖與年輕夥計道了聲歉,拎著那壇忘憂酒,坐回當年第一次來此喝酒的酒桌,倒了一碗酒,望向櫃檯那邊,笑道:“掌櫃,那串葫蘆藤已經讓一個小姑娘帶去了北俱蘆洲的水經山,再過十幾年,那枚養劍葫就會瓜熟蒂落,到時候勞煩掌櫃派人多走一趟了。關於這枚養劍葫的歸屬,我已經與水經山打過招呼,人露面,拿走葫蘆,就這麼簡單。”

    老人嗯了一聲,睜開眼睛,瞥了眼許甲,“你去不去?”

    許甲問道:“要是我離開鋪子,剛好小姐回來,咋整?”

    老人笑罵道:“我就不明白了,你個崽兒非要一棵樹上吊死?我那閨女,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段沒身段,腦子還拎不清,還早就心有所屬,如何配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