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四百六十九章 劍氣如虹人在天

    動靜太大,來勢洶洶,關鍵是對方這副架勢,可不像是來朦朧山敘舊的道上朋友。

    尷尬的是,朦朧山似乎真沒有如此劍仙風采的朋友。

    朦朧山毫不猶豫就開啟了護身陣法,以祖師堂作為大陣樞紐,本就大雨磅礴的黑幕景象,又有白霧從山腳四周升騰瀰漫,籠罩住山頭,由內往外,山上視野反而清晰如白晝,由外向內,尋常的山野樵夫獵戶,看待朦朧山,就是白茫茫一片,不見輪廓。

    不但如此,有數縷長達十數丈的白光,從山巔祖師堂向外掠出,在山霧雨幕當中穿梭不定。

    嚴陣以待。

    許多朦朧山掌權修士都已離開各自府邸,前往祖師堂碰頭,內心深處,自然希冀著那位氣勢如虹的御劍仙人,是友非敵。

    朦朧山,掌門修士呂雲岱,嫡子呂聽蕉,在綵衣國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一個靠修為,一個靠老爹。

    父子身邊,聚攏著數十位朦朧山享譽一國的老修士、祖師堂嫡傳弟子和客卿供奉,大多心情沉重。

    眾人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條金色長線,越來越往朦朧山靠近。

    總不能出去跟人打招呼?

    天底下既是最窮也是最富的劍修,作為山上四大難纏鬼之一,而且位居榜首,就難纏在殺力大,出劍快不說,還跑得快,不過需要明白一件事,這種跑得快,絕大多數是殺人之後。

    若說以往,朦朧山興許畏懼依舊,卻還不至於這般如喪考妣,實在是形勢不饒人,山下廟堂和沙場的脊樑骨給打斷了,山上修士的膽子,差不多也都給敲碎了個稀巴爛。鄰近山頭的抱團禦敵,與山水神祇的呼應馳援,或是擅自動用山下兵馬的鼓吹造勢,都成了過眼雲煙,再也做不得了。

    畢竟如今變了天。

    許多千百年來雷打不動的仙家規矩,突然就不管用了。

    由於如今時不時就要跟大驪本土修士打交道,綵衣國十數國的山上洞府,才發現自己的境界和勢力,簡直都是紙糊的。

    大驪鐵騎那麼一南下,可是戳破了許多的繡花枕頭。

    如今山上山下,幾乎人人皆是驚弓之鳥。

    沙場上,綵衣國先前所謂的兵馬戰力冠絕一洲中部諸國,古榆國的重甲步卒,松溪國的輕騎如風,梳水國的擅長山地戰事,在真正面對大驪鐵騎後,要麼一兵未動,要麼不堪一擊,事後聯繫更南邊石毫國、梅釉國等朱熒王朝藩屬國的死戰不退,大多給蘇高山、曹枰兩支大驪鐵騎帶來不小的麻煩,反觀綵衣國在內十數國,邊軍疲軟不堪,便成了一個個天大的笑話,據說梳水國還有一位原本功勳卓著的成名武將,慘敗後,說是他的兵法其實全部學自大驪藩王宋長鏡,奈何學藝不精,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夠面見一回宋長鏡,向這位大驪軍神虛心請教兵法精髓,於是便有了一樁認祖歸宗的“美談”。

    只是大哥莫笑二哥,綵衣國也好不到哪裡去,號稱甲兵最盛的綵衣國在這場戰事中,一仗沒打不說,此外綵衣國皇室一直喜歡對外宣稱,有金丹地仙坐鎮京城,經常散佈些雲裡霧裡的消息,藏藏掖掖,讓人吃不準真假,所以以往綵衣國修士素來希望居高臨下看待其餘十數國山頭。

    只是當大驪鐵騎兵鋒所至,古榆國好歹象徵性在邊境,調動萬餘邊軍,作為一股精銳野戰實力,與一支大驪鐵騎硬碰硬打了一架,當然結果毫無懸念,大驪鐵騎的一根手指頭,都比古榆國的大腿還要粗,古榆國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綵衣國見機不妙,竟是比古榆國還要更早投誠,大驪使節尚未入境,就派遣禮部尚書為首的使者車隊,主動找到大驪鐵騎,自願成為宋氏藩屬。這不算什麼,大驪隨之檢索各國各山的諸多譜牒,世人才發現古榆國竟然水頗深,隱匿著一位朱熒王朝的龍門境劍修,給一撥大驪武秘書郎聯手絞殺,廝殺得蕩氣迴腸,反倒是綵衣國,如果不是呂雲岱破境躋身了龍門境,稍稍挽回顏面,不然觀海境就已是一國仙師的領頭羊,除了古榆國朝野上下,瞧不起軟蛋綵衣國,隔壁梳水國的山上修士和江湖豪傑,也差點沒笑掉大牙。

    呂雲岱是一位身穿華服的高冠老人,賣相極佳。

    呂聽蕉則是一位眼眶微微凹陷的俊俏公子,皮囊不錯,加上佛靠金妝人靠衣裝,身穿一襲上品靈器的雪白法袍,名為“蘆花”,而立之年,瞧著卻是弱冠之齡,不管是靠神仙錢砸出來的境界,還是靠資質天賦,好歹明面上也是位五境修士,加上喜好遊歷山水,經常與綵衣國權貴子弟呼朋喚友,所以在綵衣國,不算差了,所以在世俗王朝,確實夠得上年輕有為、風流倜儻這兩個說法。

    但是在真正的修道之人眼中,尤其是綵衣國屈指可數的中五境神仙、五嶽神祇看來,這個呂聽蕉,自然不算什麼,問道之心不堅,喜好漁色,將大把光陰揮霍在山下的脂粉堆裡,不成事,呂雲岱以後若是真想要將朦朧山全盤交到兒子手中,說不定就會是一場內訌。

    不過近些年有個小道消息,悄悄流傳,說是朦朧山之所以順利傍上大驪宋氏一位實權武將,有望成為下任綵衣國國師,是呂聽蕉幫著父親呂雲岱牽線搭橋,若是屬實,那可就是真人不露相了。

    一位垂垂老矣、手持柺杖的老修士輕聲問道:“掌門,恕老朽老眼昏花,瞧不出來者的真實境界,可是……傳說中的地仙?”

    呂雲岱神色坦然,笑著反道:“地仙劍修?”

    老修士似乎覺得自己太嚇唬自己,既有陣法庇護,更在自家祖師堂大門口,不該如此亂了分寸,悻悻然道:“那也太驚世駭俗了,想必不會如此。”

    一位腰懸古劍的貌美婦人冷笑道:“便是中五境的過路劍修又如何,還敢硬闖朦朧山陣法不成?真當我們朦朧山是軟柿子,任人拿捏?!”

    呂聽蕉瞥了眼婦人高聳如山巒的胸脯,眯了眯眼,很快收回視線。這位女子供奉境界其實不算太高,洞府境,但是身為修道之人,卻精通江湖劍師的馭劍術,她曾經有過一樁壯舉,以妙至巔峰的馭劍術,偽裝洞府境劍修,嚇跑過一位梳水國觀海境大修士。實在是她太過脾氣火爆,不解風情,白瞎了一副好身段。呂聽蕉惋惜不已,不然自己當年便不會知難而退,怎麼都該再花費些心思。不過綵衣國形勢大定後,父子談心,父親私底下答應過自己,只要躋身了洞府境,父親可以親自做媒,到時候呂聽蕉便可以與她有道侶之實,而無道侶之名。說白了,就是山上的納妾。

    一位天賦不錯的年輕嫡傳修士輕聲問道:“那些眼高於頂的大驪修士,就不管管?”

    雖然今晚躋身此列,能夠站在此處,但輩分低,所以位置就比較靠後,他正是那位佩劍洞府境婦人的高徒,背了一把祖師堂贈劍,因為他是劍修,只是如今才三境,幾乎耗盡師父積蓄、竭力溫養的那把本命飛劍,才有個劍胚子,如今尚且孱弱,所以眼見著那位劍仙裹挾風雷氣勢而來的風采,年輕修士既嚮往,又嫉妒,恨不得那人一頭撞入朦朧山護山大陣,給飛劍當場絞殺,說不定劍仙腳下那把長劍,就成了他的私人物件,畢竟朦朧山劍修才他一人而已,不賞給他,難道留在祖師堂吃香灰不成?

    天幕盡頭的那條金線,越來越清晰可見。

    對方御劍破空,雷聲滾滾,聲勢實在太大,以至於牽連震動了朦朧山的山水靈氣,那六把護陣飛劍竟是有些微微顫抖,原本按照天上星斗運行的嚴密軌跡,竟是開始絮亂起來。

    呂雲岱輕聲道:“若是願意止步在陣法之外,就還好,多半不是尋仇來了。”

    眾人點頭附和。

    那個手持柺杖的老朽修士,儘量睜大眼睛遠眺,想要分辨出對方的大致修為,才好看菜下碟不是?只是不曾想那道劍光,極其扎眼,讓堂堂觀海境修士都要感到雙眼痠疼不已,老修士竟是差點直接流出眼淚,一下子嚇得老修士趕緊轉頭,可千萬別給那劍仙誤認為是挑釁,到時候挑了自己當殺雞儆猴的對象,死得冤枉,便趕緊換成雙手拄著龍頭紅木柺杖,彎下腰,低頭喃喃道:“世間豈會有此凌厲劍光,數十里之外,便是如此光彩奪目的氣象,必是一件仙家法寶無疑了啊,幫主,不然咱們開門迎客吧,免得畫蛇添足,本是一位過路的劍仙,結果咱們朦朧山湊巧開啟陣法,於是視為挑釁,人家一劍就落下來……”

    越活越膽小的老修士,絮絮叨叨,嗓音細若蚊蠅,耳力差一點的,根本聽不見。

    呂雲岱身為龍門境修士,一國修士的領袖人物,當然將自家師叔那番試圖兩邊討好的言辭,清晰入耳,笑道:“洪師叔,對方就是衝著咱們朦朧山來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那位洪師叔尚且無法直視那道金色劍光,更別提少山主呂聽蕉、洞府境婦人和她的得意高徒一行人。

    最後也就只剩下呂雲岱能夠凝望劍光。

    呂雲岱既像是提醒眾人,更像是自言自語道:“來了。”

    那道映照

    得天地雨幕如白晝的璀璨劍光,越是臨近朦朧山,就越是風馳電掣,御劍而來的那位不知名劍仙,顯然不將一座護山陣法放在眼中,沒有半點凝滯和猶豫,劍光驟然間愈發大放光明,這一刻,就連呂雲岱都不得不眯起眼,避開那抹炸裂開來的絢爛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