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七十章 天亮

    陳平安輕聲道:“這麼稀奇古怪的地方,不是誰都能進去的吧?”

    寧姚呵呵笑道:“你以為我是誰?”

    陳平安趕緊岔開話題,“寧姑娘你繼續說洞天的事情。”

    寧姚隨手拿起一塊小巧玲瓏的蛇膽石,桃花色,握在手心摩挲,說道:“任意一座大洞天,能夠貫通天地,靈氣充沛,那才是名副其實的仙家府邸,練氣士身在其中修行,事半功倍,洞天之主,非是身負大氣運之人不得佔據,早已被三教百家裡的佼佼者瓜分殆盡,不容他人染指。三十六小洞天,有點像是藏藏掖掖的秘境,如女子猶抱琵琶半遮面,其中以桃源洞天最風景宜人,以罡風洞天最為幽奇險峻,以驪珠洞天……”

    陳平安好奇問道:“我們這兒怎麼了?”

    寧姚嘴角翹起,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捻動,道:“最小,就這麼點大,彈丸之地,不值一提。”筆趣庫

    陳平安乾脆盤腿而坐,懶洋洋的,趴在桌上,然後揚起一隻拳頭,依次豎起一根根手指,柔聲笑道:“可是我在這裡,遇到了齊先生,楊老頭,劉羨陽,顧粲,當然還有你,寧姑娘。”

    寧姚也笑了,“還有一種小洞天,就是收納物品的地方,佛家有須彌芥子一說,道家則是袖有乾坤,其餘百家也各有各的說法,其宗旨都是‘方寸之地容天地’,簡而言之,就是說一點點大的物件,能夠放下很多玩意兒,只是相較真正的洞天福地,這種冠以‘洞天’頭銜的寶貝,放不得活物,我孃親以前最值錢的嫁妝之一,就是一枚玉鐲子,”裡邊洞天的大小,差不多是這棟屋子這麼大的地方。”

    不知外邊天高地厚的草鞋少年,便有些失望,“這麼小啊,你看人家道祖的一片蓮葉,就有一座城池那麼大呢。”

    寧姚惱羞成怒,身體前傾,伸手就想要給陳平安腦袋一巴掌,陳平安趕緊身體後仰,左右躲閃。

    寧姚出手數次也沒能得逞,靈犀一動,那隻握有桃色蛇膽石的手,作勢要丟出石頭。

    陳平安趕緊慌張道:“別扔別扔,要是邊邊角角磕壞了,肯定要少賺很多銅錢的!”

    寧姚撇撇嘴,放下蛇膽石,只是突然又迅猛抬手。

    嚇得陳平安趕緊閉上眼睛,不忍心去看。

    啪一聲,將石頭重重拍在桌面上,寧姚捧腹大笑。

    陳平安睜眼後,無奈道:“寧姑娘,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啊。”

    寧姚一挑狹長眉毛,手肘一掃,那顆石頭被掃落桌面。

    陳平安雙手撓頭,苦著臉。

    跟寧姑娘講道理,講不通啊。

    寧姚嬉笑一聲,從桌面下伸出另外一隻手,那顆本該摔落在地的石頭,赫然躺在她的白皙手心。

    陳平安還是雙手抱頭,可憐兮兮。

    寧姚不再捉弄陳平安,正色問道:“你以後做什麼?”

    陳平安想了想,老實回答道:“幫阮師傅做完那些力氣活,我想以後自己進山燒炭,還可以順便採藥,賣給楊家鋪子。”

    寧姚猶豫了一下,問道:“那麼除了正陽山的那頭搬山猿,還有清風城許家的婦人,截江真君劉志茂,以及蔡金簡和苻南華背後的雲霞山和老龍城,你怎麼辦?萬一人家要找你麻煩,你往哪裡逃?”

    寧姚不等陳平安說話,沉聲道:“所以當初陸道長讓你不管如何,都要厚著臉皮待在鐵匠鋪子,是一條正路。”

    陳平安憂心忡忡道:“那如果給阮師傅惹來一大串麻煩,怎麼辦?”

    寧姚冷笑道:“一位主持小洞天運轉的聖人,還會怕這些麻煩?”

    陳平安點點頭,“那我回頭問問阮師傅,先把所有實情告訴他,看他還願不願意收我做長期學徒。”

    寧姚一手支撐著腮幫,一手翻翻撿撿那些蛇膽石,道:“在小鎮這裡,沒有什麼是一袋子金精銅錢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袋。”

    陳平安哭喪著臉道:“我心疼啊。”

    寧姚斜眼道:“你打算一股腦給劉羨陽的時候,怎麼不心疼?”

    陳平安搖頭道:“兩回事,不能比。”

    寧姚白眼道:“以後哪個女人,不幸做了你的媳婦,我估計她每天恨不得一巴掌打死你。”

    陳平安一本正經道:“真要有了媳婦,就又是一回事。我可不傻,會讓自己媳婦受委屈。”

    寧姚一臉不信,滿滿的譏諷神色。

    黑炭似的少年雙手抱胸,盤腿而坐,難得有些囂張神色,哼哼道:“要是我媳婦受了委屈,別說是正陽山老猿,就是你說的那啥道祖,我也要砍死他,砍不砍得死先不說,反正先砍了再說!”

    寧姚很是驚訝,目瞪口呆。

    她一直覺得陳平安不是個硬脾氣的人,當然殺蔡金簡、鬥搬山猿除外,平時相處,陳平安好像永遠也不生氣,性情也不偏執,不溫不火的好脾氣。

    這種話如果是苻南華、宋集薪這些天之驕子說出口,寧姚會覺得理所應當毫不意外,可從陳平安的嘴裡說出來,寧姚有點不敢相信,於是她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陳平安咧嘴笑道:“我爹這輩子只跟人打過一次架,就是為了我娘,因為騎龍巷有人罵我娘,我爹氣不過,就去狠狠打了一架。回來的時候,被我娘埋怨了很久,但是我爹私下跟我說,打不打得過,是一回事,打不打又是一回事,男人不護著自己媳婦,娶進門做什

    麼?!”

    寧姚有些奇怪,“嗯?”

    陳平安撓撓頭,赧顏道:“我爹燒瓷厲害,打架很不行的,回家的時候鼻青臉腫,給人打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