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那麼些師徒們

    吳曼妍恍然道:“那就是不送歸還劍盒的意思嘍?”

    聽酡顏夫人說過,陳隱官在那邊與劍修做買賣,無論賣酒還是坐莊,從不虧錢只有賺!

    不過邵劍仙卻說,隱官大人在劍氣長城其實從沒賺過一顆錢。

    陸芝笑了笑,“可以這麼說。”

    吳曼妍讚歎道:“隱官大人還是向著自己人啊,胳膊肘從不往外拐!”

    少年賀秋聲翻了個白眼,心裡邊泛著醋味。

    那師姐你呢,隔三岔五就嚷著要出門歷練,長長見識,誰不知道你所謂的下山,就是奔著寶瓶洲落魄山去的。

    吳曼妍忍不住感嘆道:“白玉京的寶貝真多,陸掌教隨隨便便拿出一件,就這麼價值連城了。”

    陸芝笑著解釋道:“可不是什麼隨便拿出的物件,不說陸沉做主的南華城,恐怕就算是整座白玉京五城十二樓,如此品相的重寶,都是數得著的稀罕物件。何況這八把劍,都是陸沉親手鑄劍而成,名字也不是瞎取的,每一把劍的鑄造鍛鍊成功,都寓意著陸沉對一條劍道的個人理解。”

    吳曼妍聞言驚歎道:“這些劍竟然是陸掌教親手煉製而成?難道陸掌教除了當道士官兒大,寫書厲害,還會打鐵鑄劍?”

    要是加上師父說陸掌教擁有五夢七心相,白玉京陸掌教,就這麼多才多藝嗎?

    陸芝雖然不太情願,可還是說了句公道話,“陸沉可能除了殺力不夠高,沒有任何缺點了。”

    當然陸芝所謂的不夠高,是拿陸沉跟老大劍仙、擁有法劍“道藏”的餘鬥作比較。

    賀秋聲小心翼翼問道:“陸先生,既然這些劍都是陸掌教搗鼓出來的,難道他還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劍修?”

    劍修眼中,多是劍修。

    陸沉是劍修?

    陸芝還真是頭回思考這件事,想不出個所以然,她搖搖頭,懶得多想,反正跟她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管他是不是劍修,陸芝笑道:“就算不是劍修,單憑陸沉撰寫過《說劍篇》,以及陸沉將建造在玉樞城的書齋,命名為觀千劍齋,想必他對於劍法劍道的理解,肯定不低。至於陸沉到底是不是劍修,天曉得,這種問題,別問我,你們以後有機會,問陳平安去,他跟陸沉關係很熟,而且他們雙方一向言談無忌。”

    上次跟隨年輕隱官趕赴蠻荒,其實齊廷濟和陸芝,就跟遊山玩水順帶一路撿錢差不多,收穫頗豐,尤其是將一個宗字頭的白花城洗劫一空,之後在仙簪城等地,還有驚喜,這使得龍象劍宗的家底,財庫的底蘊,一下子就厚實了。不少蠻荒妖族,在陳平安和寧姚那邊得以逃過一劫,結果就碰到了後邊的齊廷濟和陸芝,沒有任何懸念,不是被齊廷濟送“上路”,就是被陸芝出劍斬殺,至於那撥妖族修士斃命後的真身屍體,以及滿地破碎的法寶靈器,還有一些英靈骸骨,都被齊廷濟收入囊中。

    最後齊廷濟動用個人積蓄,花重金從陸沉那邊買下三張玉樞城洗劍符,再轉贈首席供奉陸芝,所以陸芝近期才會安心留在南婆娑洲的宗門,在這龍象劍宗,她除了看顧這些指不定何時就需要閉關破境的劍修,就是煉化那三張白玉京大符,用以磨礪淬鍊本命飛劍“北斗”的劍鋒。

    陸芝自己也承認,她是不太會教他人劍術的,可能只是玉璞境劍修的邵雲巖,都比她更會傳授劍術。

    她這一點跟晚輩寧姚差不多,當一位劍修的自身練劍資質太好之後,就完全無法理解一般人的那種完全不理解……

    怎麼可能這都不懂?這都不懂,你讓我怎麼教?

    所以陸芝雖然身為有資格參加城頭議事的巔峰十劍仙之一,可她在劍氣長城,是從沒有收徒的。

    老大劍仙對此也從不多說什麼,

    事實上,哪怕返回了這座她並不承認是家鄉的浩然天下,陸芝還是沒有任何收取弟子的念頭,實在是一想就心累的苦差事。

    有個方臉大耳的少年好奇問道:“陸先生,青冥天下的白玉京,既然那麼厲害,劍仙數量多嗎?”

    少年劍修,名叫黃龍,練劍資質要比吳曼妍差一大截,比賀秋聲稍遜一籌,跟其餘同門不太一樣,他最喜歡打聽劍氣長城的小道消息。

    久而久之,同門之間,就有了一個“有事不知問黃龍”的說法,當然還是師姐吳曼妍先說出口的,少年自己覺得蠻好。

    陸芝笑道:“想來數量不少吧。可如果用玄都觀孫道長的話說,若是隻論劍道造詣,白玉京其實也就只有兩個,稱得上懂劍術。真無敵餘鬥之外,加上玉樞城正副城主,郭解和邵象。”

    吳曼妍疑惑道:“這不就是三個人了嗎?”

    賀秋聲說道:“肯定是郭解和邵象他們倆加在一起,才能算一個唄。”

    吳曼妍沒好氣道:“就你懂得多,啥時候玉璞境啊?”

    賀秋聲默不作聲。

    先前在中土文廟的鸚鵡洲渡口,這雙時常鬥嘴的少女少年,曾經湊巧遇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年輕隱官,陳十一。

    名叫賀秋聲的天才劍修,之前見膽大包天的師姐,在宗主師父那邊都沒個尊卑的,結果在陳平安那邊,她竟然那麼嬌柔得跟大家閨秀似的。少年就有點酸,一個頭腦發熱,他就與頭回見面的年輕隱官,約好了,等他哪天躋身上五境,要與陳平安問劍一場。

    結果等到他們返回宗門沒多久,賀秋聲就得了個“牛犢”的綽號。

    少年都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師姐傳出來的說法,被師兄弟們用這個綽號開涮,少年不生氣,就是每每看到師姐,見了面,聊著天,少年就有些堵得慌,傷心。

    “是這麼個意思。”

    陸芝點頭,淡然笑道:“反正都是陳平安說的,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陸芝說道:“黃龍,輪到你進去練劍了。”

    黃龍點點頭,屏氣凝神,少年穩了穩道心,身形化做一道劍光,一頭撞入木盒之內。

    賀秋聲先前留在這邊,只是擔心師姐會不會受傷,至於黃龍這小子,既然有陸先生幫忙盯著,肯定死不了。何況這小子是出了名的命大福大,劍宗十八子當中,就只有家在扶搖洲的黃龍,是背井離鄉的野修出身,事實上,除了師姐,賀秋聲與黃龍私底下關係最好。就連執掌錢財大權的邵劍仙都說黃龍是個命硬的,讓少年看待破境一事,根本不用著急。

    山間半腰處有條瀑布,水流不大,宛如一幅白練垂下。

    一個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蹲在水邊,眼前一座碧綠幽幽的深潭,內有大魚如舟,偶爾擺尾遊曳,一閃而逝。

    道士掰碎手中的幹餅,丟入水中餵魚。

    陸芝一口一個直呼其名的“陸沉”,都沒用上心聲的練氣士手段,道士無異於響若耳畔起驚雷,不得不來湊個熱鬧。

    獨自散心至此的賀秋聲遠遠停下腳步,以心聲問道:“這位道長,是我家客人?”

    道士轉過頭,開口笑道:“你這少年真愛說笑,來者都是客,所以你該換個問法,貧道是那種不請自來的來者不善呢,還是與陸先生相熟的朋友才對。”

    賀秋聲說道:“那道長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嘍。”

    道士笑道:“怎麼講?”

    賀秋聲抬起一隻手,晃了晃,“誰不知道,整個浩然天下,我們陸首席就沒幾個朋友,至多一手之數。”

    道士也跟著抬起胳膊,搖晃手掌,最後豎起一根手指,“巧了不是,貧道剛好在此列。”

    賀秋聲沒好氣道:“可拉倒吧,找親戚攀關係,好歹換成邵劍仙,我還能信你幾分。道長別廢話了,趕緊報上名號,是哪國的國師,護國真人?”

    雞同鴨講一般,道士自顧自笑問道:“怎麼不去稟報師門長輩,還有閒情逸致擱這兒跟貧道嘮嗑,你小子的耐心,著實是好。好!只要耐心好,出息就不小。”

    賀秋聲神色淡然說道:“別管是何方神聖,只要到了我家宗門,進了山,還能折騰出什麼么蛾子不成。退一步說,道長若是真有這份本領,就算你的本事,我既然見著了道長,就肯定跑不掉。”

    道士朝少年豎起大拇指,“心思細膩更是好,大出息跑不了。”

    說話還挺押韻。

    少年嘆了口氣,道士就這德行,想來境界高不到哪裡去。

    那位首席供奉,脾氣可不好。想來道士境界不高,反而是件好事,因為陸芝就不會親自出劍趕人。

    年輕道士丟掉僅剩的一點幹餅,拍了拍手掌,“少年郎,你別看貧道年輕,臉嫩,呵,說出來不怕嚇著你,貧道不但與陸先生有私誼,與陳平安都有過命交情,是好友!”

    一聽到那個年輕隱官的名字,賀秋聲便悶悶不樂起來,不怪師姐,得怪陳隱官才對。

    道士咦了一聲,“怎的,同門當中有師姐或是師妹,喜歡那陳平安不成?”

    這句話都說得少年不是傷感,而是揪心了。

    賀秋聲怒道:“啥都不知道,瞎說個什麼勁!”

    “可不敢瞎說,書本上的文字,嘴上的言語,一句句話,都是有力量的。”

    年輕道士擺擺手,給出個大道理之後,道士輕喝一聲,腳尖一點,一個蹦跳,身形斜著飄向水邊青石上,落地時候貌似一個沒站穩的崴腳,關節發出細微的咯吱作響聲,道士咬緊牙關悄然悶哼,使勁抖動兩隻道袍袖子,膝蓋彎曲,一個盤腿而坐,輕輕拍打膝蓋,面帶笑意,故作輕鬆。

    能夠進入龍象劍宗,成為十八子之一,賀秋聲又不是個傻子,所以少年才會百思不得其解,只聽說天底下有假充高手的傢伙,還有這種故意裝……“低手”的人物?

    可要說對方真是那種遊戲人間、作逍遙遊的陸地真人,至於這麼“賣力”作踐自己嗎?

    年輕道士點頭,雙手撐在膝蓋上,“不錯,眼光相當不錯,想來你已經看破真相了,貧道確實是一位資質堪稱驚才絕豔、學什麼是什麼的絕頂高手,是書上那種遊戲紅塵、性情古怪、喜好用雙腳丈量山河萬里、以冷眼熱心腸看遍人間百態的……世外高人!這次貧道路過貴地,是見你根骨清奇,道氣不淺,山上仙緣深,貧道便忍不住現身,與你多聊幾句……嗯,聊得有點口渴了,有無酒水?”

    賀秋聲冷笑道:“道長的演技,真心不錯。”

    道士問道:“貧道這副高士做派,外人瞧在眼中,不會覺得噁心人吧?”

    賀秋聲都給這個年輕道士天馬行空的思路整懵了。

    “只能把話關在心扉內,就叫不開心。”

    道士輕拍膝蓋,微笑道:“願意把話送出心門之外,就叫開心。”

    少年一聽到這兩句話,就覺得自己可能碰到了知己。

    陸芝神情冷漠,站在那條瀑布頂部,居高臨下,看著那個看來確實很閒的陸掌教。

    之前在城頭那邊,陸芝確實說了句不用較真的“客套話”,說歡迎陸掌教登門討債,反正宗門就在南婆娑洲海邊,很好找。

    你還真來啊。

    都是當白玉京掌教的人了,就這麼小家子氣嗎?

    這才幾天功夫,你陸沉就親自登門道賀討債來了?

    陸沉立即站起身,朝高處打了個稽首,“貧道不請自來,請陸先生恕罪個。”

    陸芝從袖中摸出那隻劍盒,打算拋還給這位開始搓手賠笑的陸掌教。

    既然對方有臉登門討債,陸芝倒是沒那臉皮,搬出陳平安來擋人家。

    陸沉趕忙伸出手,“日月可鑑,貧道不為這個而來,絕對不是!所以陸先生只管收下,這筆糊塗賬,貧道真要討,也需要跟陳平安先打好商量。”

    陸芝說道:“既然不是為了劍盒,陸掌教來這邊做什麼?”

    陸沉伸出手心,抵住下巴,眼珠子急轉,起先是想要試試看,看看陸芝願不願意見著自己,就主動歸還那隻仙兵品秩的木盒。

    可是事到臨頭,陸沉反而改變主意,可不能因小失大,誤了正事。

    沒法子啊,誰讓自家師尊有令,讓他這趟返回家鄉,幫著白玉京當一回說客,邀請陸芝去玉樞城那邊煉劍。

    陸芝見陸沉假裝啞巴,說道:“陸掌教有事說事,沒事走人。齊宗主不在山上,恕不待客。”

    陸沉說道:“無需待客,貧道可以自己逛,修道之人,天地為家,風餐露宿慣了,龍象劍宗不用給貧道安排個住處。”

    賀秋聲滿臉匪夷所思,直愣愣盯著那個吊兒郎當的“年輕道士”。

    陸沉?真是那個全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白玉京陸掌教?

    陸沉腳尖一點,身若飄羽,去往陸芝身邊,笑道:“等到下次開門,會走一趟五彩天下?”

    陸芝說道:“當然。”

    陸沉使勁點頭道:“那貧道就得跟師弟打好招呼,少去招惹飛昇城了。”

    陸芝沒好氣道:“有寧姚在那邊,不用我多事。”

    陸沉笑呵呵道:“招呼還是要的,免得不小心與龍象劍宗傷了和氣,因為一點蠅頭小利,樹敵太多,終究不美。”

    何況如今飛昇城裡邊,除了寧姚,其實還有個改名為陳緝的陳熙。

    幾位刻字老劍仙當中,其實論口碑,還是陳熙最好,做人,練劍,心性,為人處世,近乎……完人。

    陸芝猶豫了一下,問道:“左右?”

    既然是與陸沉詢問左右何時返鄉,其實陸芝就等於一併問了某個狗日的處境。

    陸沉說道:“那場架,很古怪,照理說早就打完了,但其實一直拖著沒個結果。所以你這個問題,還真把貧道問倒了。”

    陸芝說道:“禍害遺千年,想來沒什麼問題。”

    陸沉聽到這個評價,都不敢點這個頭。

    你陸芝敢這麼說阿良,貧道可不敢。

    一個能夠跟餘師兄打得有來有回的……劍客,貧道必須和和氣氣,與之稱兄道弟。

    再說了,整座青冥天下,當然主要是玄都觀孫老哥了,都說貧道是塊牛皮糖,那只是你們沒領教過阿良與人死纏爛打的本事啊。

    陸沉說道:“回頭我會走一趟蠻荒腹地,親眼看看那處戰場遺址。”

    陸芝問道:“你不怕身陷圍毆的境地?”

    陸沉哈哈笑道:“殺力不夠,遁法來湊。”

    打不過,貧道還不能跑路?

    陸芝說道:“那幫蠻荒畜生,如今本就不好受,確實犯不著再來挑釁白玉京,免得腹背受敵。”

    陸沉小雞啄米,“所以說有個好師父,比啥都強。再有一兩個好師兄,當然就可以單槍匹馬橫行天下了,遇到惹不起的山上前輩就報名號,比什麼都管用,一招鮮,屢試不爽!”

    記得剛到白玉京那會兒,有幾次在外遊歷,陸沉實在是被對方糾纏得煩了,就與他們亮出身份,先前打生打死的,立即停手,有臉色陰晴不定,也有臉色鐵青的,更有道歉說是誤會的,總之,就是好玩得很。

    唯一……準確說來是兩次例外,是碰到了孫觀主,還有華陽宮高孤,不說身份還好,陸沉一說自己是白玉京的新任掌教,好傢伙,本來還收手幾分的兩位道友,真就徹底放開手腳,只管祭出一種種壓箱底的殺手鐧了。

    所以陸沉跟他們,反而就成為了朋友。別看那玄都觀孫老哥說話,難聽了點,是損了點,打是親罵是愛嘛,關係好著呢。

    陸芝不再開口說話。

    陸沉小心翼翼看了眼陸芝的臉色,她的眉宇間都是陰霾。

    該不會是?

    她與那阿良,莫非在劍氣長城,有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陸沉轉頭朝那水邊的少年揮揮手,戲謔道:“貧道又不是什麼容華絕代的美人,少年郎作甚呆頭鵝。”

    賀秋聲呆呆離開,有些魂不守舍。

    少年驀然興高采烈起來,快步登山,要去跟師姐說一說,自己方才遇見了白玉京掌教陸沉,還跟這位十四境大修士聊了不少閒天,陸掌教還親口說自己以後出息大呢……

    當年的劍氣長城,太象街齊氏家族的家主齊廷濟,常年獨自待在城頭煉劍的吳承霈,擁有一座劍仙私宅的孫巨源,再加上有個大劍仙兄長罩著的米裕,他們四個,都是劍氣長城公認的美男子。

    起先某人想要拉上董三更,說憑咱哥倆的相貌,都不能佔據一席之地?董老哥你擠掉齊廷濟,老弟我讓米大劍仙滾蛋,這個排名,豈不更加名副其實?

    約莫是董老兒覺得臉不配位,沒好意思答應。某人還是不死心,後來就又去找了老聾兒,商議此事。

    老聾兒確實爽快,說這算什麼,沒啥問題,只要阿良兄弟你高興,只管把話放出去就是了。

    這一下子,反而輪到某人在心裡邊打鼓了,橫看豎看老聾兒的相貌,拍了拍老人的腦袋,說還是算了吧,免得連累老哥一大把年紀了,還攤上罵名。

    就是這麼一號混不吝人物,竟然也有難得承認自己相貌稱不上英俊的時候。

    是在陸芝那邊,撂下一句肺腑之言。

    我也不英俊,你也不漂亮,陸芝姐姐,你自己說說看,我們倆登對不登對?

    結果陸芝都沒開口說話,只是一個動作,就讓那人悲憤離去,下了城頭,去城內找兄弟們喝酒了。

    原來她當時只是伸出手,擱放在頭頂,然後橫移手掌到那人頭上空中,結果陸芝的手掌,離著那顆腦袋,還有不小距離。

    這還是那廝悄悄踮起腳尖了。

    在那之後,沒過多久,劍氣長城的舊五絕之一,其中就有了陸芝的傾國傾城。

    陸芝懶得搭理這話閒話。

    反正只要別被她當面聽到,你們只管在酒桌上隨便嚼舌頭。

    好像那間小酒鋪牆上的無事牌裡邊,好像也有幾塊無事牌的文字內容,與她有關。

    陸芝同樣沒理會。

    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

    其實在陸芝這個外鄉劍修眼中,他們很多人,臉皮太薄,心腸太軟,膽子太小。

    有太多該早早與誰說出口的話,都來不及說。

    除非喝酒。

    陸芝知道五彩天下的飛昇城裡邊,那間酒鋪還在,桌子凳子,酒碗都照舊。

    察覺到陸芝細微的心境變化,沒去探究她具體的心事,於禮不合嘛。

    但是陸芝那種情緒的起伏,就像那條瀑布入潭水的場景,陸掌教的道行就擺在那邊,閉上眼睛都瞧得見。

    陸沉輕輕嘆息一聲。

    難怪陸芝在劍氣長城那麼有人緣,除了戰場殺妖從不手軟,更因為她是真心將那邊當家鄉的。

    陸芝說道:“除了都姓陸,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我們都習慣把異鄉當做家鄉?”

    陸沉笑道:“你是如此,我其實還好,異鄉是心鄉,休歇處,可故鄉始終是故鄉,長長久久,心神往之的地方,哪怕再過七千年,想必萬年過後還是如此。陸芝,你要是不信,不妨七千年後,再有當面此問,我肯定還會這麼個答案。”

    陸芝說道:“一個道士,我我我的,不自稱貧道?”

    陸沉說道:“也看人。”

    就像在浩然天下,至聖先師府,亞聖府在內,這些個家族的聖人後裔,到底身份尊貴,所以是不太適合說“免貴”二字的。

    至於青冥天下,雖說三位掌教並無子嗣,但是寇、餘和陸三姓的道官和老百姓,作自我介紹的時候,也都不說免貴一語。

    比如阿良,就不宜見人就說一句“免貴姓孟”。

    阿良的真名,姓孟名梁。

    不管是楣謂之梁,棟樑的那個梁,還是水闊者必木與木相接,水橋謂之粱。

    亞聖對這個兒子,光是這個取名,顯而易見,都是寄予厚望的。

    但是與此同時,亞聖給這個兒子取的字,卻是“不炗”,炗這個字,相對生僻,古文同“光”,但是按照小學訓詁解義,炗從廿火,廿,古疾字,意速也,合在一起,即是寓意火速則光明盛大也。那麼姓孟名粱字“不炗”,就有一種希望兒子大器晚成、更甚至是乾脆一輩子韜晦不明都無妨的意思了。

    因為是亞聖,所以希望自己的兒子將來能夠挑起重擔,成為那文廟的橫樑一般。

    為人父者,卻又希望兒子這輩子無災無難,一生安穩,將來若無出息,便無出息好了,不用太過想著如何光耀門楣。

    至於阿良為何行走江湖的時候,喜歡自稱一句“我叫阿良,善良的良”。

    想必一來“良”字與“梁”諧音,再者亞聖的學問

    根祇之一,就在“性本善”。

    那麼阿良當年在劍氣長城的城頭之上,為何刻字“猛”,就更好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