妚鶴 作品

第 146 章 第 146 章


  黃昏時分,波伊·亞爾曼站在伯爵府的大門前,面色凝重地看著遠方。

  他的身上已經找不到之前那自信從容的態度,取而代之的,是焦躁與不安。

  這是討伐隊進山的第七天,也是伯爵波伊·亞爾曼在自己的府邸舉行聚會招待其他貴族的日子。

  按照計劃,現在波伊·亞爾曼應該已經接到了討伐隊凱旋而歸的消息,但現在沒有任何消息從林塞山脈傳來。

  沒有好消息,也沒有壞消息。

  討伐隊像是憑空消失在森林裡。

  更令人煩躁的是,今天下午,林塞山脈那邊飄出了紫紅色的煙。

  那色彩奇特的煙令波伊·亞爾曼產生了一種不詳的感覺。

  那是什麼,難道是女巫的巫術?林塞山脈裡的那些女人真的會巫術?

  不不不,往好裡想,可能是討伐隊勝利了,是的,討伐隊做了完全的準備,不可能失敗!也有人說女巫死後,會化成一縷黑煙,所以林塞山脈那些可惡的女巫們也可能會在死後變成紫紅色的煙。

  自我安慰之後,波伊·亞爾曼依然無法驅散那揮之不去的煩躁感——用煙確定女巫身份並不足以令人信服,因為人們往往會對“女巫”實施火刑。

  波伊·亞爾問道:“阿博特公爵和索爾伯爵那邊還沒有派騎士過來嗎?”

  他身邊的管家恭敬而又圓滑地回答:“您給兩位代理人的信已經送到了,也許他們會帶著騎士一起參加聚會。”

  波伊·亞爾曼含糊地應了一聲,嘟囔道:“是的,畢竟他們會來參加聚會,為了他們自己的安全,他們也會帶騎士過來……這幾天伯爵府沒有什麼異常吧。”

  “是的,雖然我們臨時裁減了一些人,但為了給大人們獻上完美的聚會,我一直在監督僕人們的工作,最後一定會令您滿意。”

  以往,擁有異族僕人是一件可以體現貴族身份的事,甚至每次聘用幫傭時,管家與女僕長都會優先挑選異族人。

  但在知道有異族車隊冒充亞爾曼伯爵的車隊進城以後,那些擁有異域風情長相的異族人就變得分外可疑,所以在知道異族馬車車隊事件的當天,亞爾曼伯爵府就辭退了所有的異族僕人。

  這種時候,還是謹慎點好,比起無關緊要的異族僕人,安全更重要。波伊·亞爾曼點了點頭,轉身向門走去:“客人們應該開始動身了,他們的馬車會陸續過來,安排好……那是什麼?”

  管家看向亞爾曼伯爵所指的方向--遠處,黑色的煙飄上了天空,隨著風向擴散。

  “那個方向……似乎是奧斯汀子爵的領地,可能是著火了,”管家道,“那裡並沒有我們的倉庫。請您不用擔心,您派出去的騎士正在守護倉庫,即使有火災發生,他們也有能力及時撲滅。”

  “那就好。”亞爾曼伯爵的表情並不如他說出的話一般鬆弛,遠處的黑煙讓他想起今天下午,飄蕩在林塞山脈上空的紫紅色的煙。

  “這幾天要提高警覺,加強巡邏,畢竟今天晚上通恩所有的貴族都會聚集在這裡。”亞爾曼伯爵說,“讓守衛看好門,不要讓那些賤民混進來。”

  即使是通恩的普通民眾,也能知道今天是貴族們一年一度的狂歡聚會,亞爾曼伯爵為此做了精心準備,數不清的美味佳餚、濃郁的美酒與最上等的深藍。因此,之前也曾出現過冒充貴族,想混進來的人,而且因為很多沒落小貴族已經和平民沒有區別,所以也有人成功過。

  都是些騙子和蛀蟲,想來這裡騙吃騙喝,甚至還有人想要詐騙貴族們……所以我才討厭那些骯髒的賤民!波伊·亞爾曼回想著過去的經歷,走進了自己的府邸。

  在他身後,隔著府邸前的花園,穿過亞爾曼伯爵府的大門,沿著馬路向下,經過一座橋,就是通恩城鎮平民們的住所。

  黃昏,正是人們收工,或者去祈禱堂祈禱,或者回家的時間。

  人們像往常一樣在街上湧動,聊著最近的事情:“奇怪,今天是貴族們聚會的日子,路上應該有很多馬車,現在卻一輛馬車都沒有。”

  “誰會期望看到馬車?那些橫衝直撞的傢伙就算撞死你,也不會給出賠償。”

  “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見奧斯汀子爵家裡起火了,那大概是班布爾神的懲罰吧。”

  “噓,別亂說話。”

  說話的人們隨意討論了幾句貴族們的狀態,就轉移了話題。

  他們並不關心貴族們的生活,也不在乎那奢華的聚會,那些都離他們太遠了,他們只是一復一日地工作,填飽自己的肚子。

  對於他們來說,這天只是普通得和以往並無二致的一天。

  但對那些本應趕去亞爾曼伯爵府的貴族們來說,這卻是壓力極大的一天。

  在下午林塞山脈冒出紫紅色煙霧後不久,那些準備去參加聚會的貴族都收到了一封信,那是一封註明了收信人,卻沒有寫明寄件人的警告信。

  信上只寫了一句話--參與聚會之人,定會被烈焰吞噬!

  信紙上,只有幾個簡單的詞語,字卻寫的極大,紅色的顏料豔得像血,看起來觸目驚心,聯繫到下午林塞山脈的煙霧,更讓人覺得這信是一種恐嚇,一種詛咒。

  當然,並不是所有貴族都會被一封恐嚇信嚇住,事實上,即使收到了這種令人不悅的信,大多數貴族也不會因此放棄亞爾曼伯爵府的聚會,頂多抱著疑慮觀察其他貴族,或者稍微慢一點動身罷了。

  以暴躁著稱的奧斯汀子爵甚至撕了那封警告信,大發雷霆地叫囂若是抓住寄信者就把他扔進絞刑架。

  氣頭上的奧斯汀子爵還馬上叫人準備了馬車,提前出發了。

  爆炸就發生在奧斯汀子爵的馬車車輪開始滾動的那一刻,奧斯汀子爵精心準備的馬車在恭敬送行的僕人眼前被炸得四分五裂,破碎的木板和玻璃四處飛濺,驚得拉車的馬發了狂,帶著車廂的殘骸瘋狂奔跑。

  僕人們還未來得及尖叫出聲,他們身後又傳來了新的爆炸聲--第二次爆炸在奧斯汀子爵府的側門處,那裡不知何時被堆積了乾草,火苗伴隨著爆炸聲,兇猛地竄起。

  當奧斯汀子爵府的人因為突如其來的爆炸而慌亂時,奧斯汀子爵府爆炸的消息也如越少越烈的火焰一般傳到了其他貴族耳朵裡。

  索爾伯爵別館客廳

  坐在沙發上的尤金男爵,正不安地看向窗外。

  黃昏轉瞬即逝,外面天已經黑了,屋內亮著魔法燈,半開的窗戶映照出屋內的景色,包括西裝革履的尤金男爵。

  他身上的燕尾服是為了這次的聚會定製的,採用了極好的面料,還在袖釦上花了大價錢,尤金男爵甚至早就想好了,會在聚會上以自己袖釦為話題,和其他貴族展開關於金屬礦石和鍛造的討論,來強調自己索爾伯爵代理人的特殊身份。

  尤金男爵對這次聚會抱有十足的期待。

  可是現在,準備好的馬車和騎士們已經在外面等待了很久,他和隨行的騎士們卻沒有走出別館。

  包括秘書官、管家和女僕長在內,索爾伯爵別館的主要人員都聚集在了客廳,而現在,整個客廳正充斥著一股高壓的氣氛。

  這都是因為不遠處,那個平靜地喝著茶的伯爵小姐卡珊德拉·索爾。

  她喝茶的樣子,像極了那個精明過頭的女人--索爾伯爵的夫人格歐費茵。

  而她身後,一如既往地站著兩個帶著佩劍的女人。

  “索爾伯爵小姐,”尤金男爵再次說道,“天已經黑了,我該出發了。”

  “急什麼,”卡珊德拉笑道,“時間還早,再喝一會兒茶吧,男爵先生。”

  尤金男爵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杯,淺黃色的茶水倒映出他的臉:“小姐,我……”

  “我這是為了你好,尤金男爵,”卡珊德拉打斷了他的話,“我聽說貴族們收到了恐嚇信,剛才還傳來了奧斯汀子爵府起火的消息,我認為你得多觀察一下情況,免得白白喪命。”

  “啊……你說得沒錯,可是……”

  “啊,不如觀察一下阿博特公爵別館,看那邊的人有沒有動靜。”卡珊德拉拍手道,“公爵和亞爾曼伯爵是通恩最大的兩股勢力吧?”

  尤金男爵的臉色變得極差:“杜威子爵應該還沒有出發。”

  索爾伯爵別館在阿博特公爵別館和亞爾曼伯爵府之間,若是阿博特公爵的代理人杜威子爵出發,一定會經過索爾伯爵別館,也一定會有人前來通知。

  正如格歐費茵所說,亞爾曼伯爵和阿博特公爵是通恩最大的兩股勢力。現在,所有受到恐嚇信的貴族應該都在關注著杜威子爵的動向。

  所有貴族都關注著突如其來的恐嚇信和出人意料的爆炸。

  顯然,這些事情是被人謀劃的,那人在大家把主要戰鬥力壓在討伐隊的時候,製造了恐嚇和爆炸。

  但,那人是誰呢?

  首先,那人知道貴族們會組織討伐隊去討伐女巫,其次,那人能支配許多人,並且擁有□□這樣高端的東西。最後,那人瞭解貴族們的住所。

  詛咒和爆炸往往令人聯想到林塞山脈的女巫,因為□□本就是普通人難以觸及的東西,通恩的人們寧願把錢花在食物和深藍上,也不會白白浪費在□□上,但女巫從來沒有出現在通恩,更況且數百人的討伐隊已經進山……

  不,如果真是被逼到末路的女巫們的報復,大家也許還能鬆一口氣,畢竟城門有士兵把守,女巫很難進城,也很難將□□運輸進城,即使混進來兩三個女巫,她們攜帶的□□也有限,掀不起什麼大風浪。

  就怕是有人用女巫的手段做障眼法……

  那麼,將範圍縮小後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因為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誰能通過這樣的行為獲利?

  綜合所有的一切,主犯應該是……尤金男爵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打了個寒顫,沒錯,主犯就是阿博特公爵!

  早就聽說阿博特公爵和亞爾曼伯爵有了矛盾,據說杜威子爵也對亞爾曼伯爵很不滿,上次送行儀式之後,再也沒有和亞爾曼伯爵聯繫過,甚至晚上閉門不出,沒有參加任何聚會。而前幾天亞爾曼伯爵以聚會需要安保為由,向貴族們請求騎士支援時,杜威子爵也遲遲沒有派出騎士過去。

  是的,並不是沒有預兆,杜威子爵最近非常反常,也許這正是阿博特公爵的旨意。

  現在兩個王子正在激烈爭權,沒人能看出結果如何,若是阿博特公爵趁機除掉亞爾曼伯爵,吞掉亞爾曼伯爵的土地,就等於掌控了通恩,那麼,最後坐上王位的,無論是羅納德王子還是阿普頓王子,都一定會大力拉攏阿博特公爵。

  可是,阿博特公爵能贏嗎?

  即使是貴族,殺害貴族也是重罪,若是阿博特公爵失敗了,亞爾曼伯爵就會掌控通恩,阿博特家族也會從此墜落。

  那麼,現在自己應該站在哪邊?

  尤金男爵冒出了冷汗,他想起前幾天,亞爾曼伯爵府也對自己發出了信,請求支援騎士,但當時尤金男爵正因為卡珊德拉的話警戒,所以他沒有派出任何騎士,而是打算在聚會當天帶一些騎士過去。

  後來,尤金男爵聽說,除了阿博特公爵那邊,其他的貴族都或多或少支援了人力。

  這樣一來,別人豈不是會認為他站在了阿博特公爵那邊?

  現在,大家盯著的,不僅是阿博特公爵府的杜威子爵,還有索爾伯爵府的自己!

  這些年裡,無論是明面上還是暗地裡,尤金男爵與亞爾曼伯爵的合作都十分緊密,所以尤金男爵才買得起帶有如此精緻袖釦的燕尾服。

  尤金男爵越想越坐立難安,他端起那杯早已涼掉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站起:“小姐,我去聚會看看。”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卡珊德拉放下了茶杯,拍案而起。

  幾乎是同時,卡珊德拉身後的兩個女人箭一般地竄出,隨即,兩把冰涼的劍架在了尤金男爵的脖子上。

  這猝不及防的變故使得客廳裡其他人驚叫出聲,膽小的人已經腿軟地坐在了地上。

  尤金男爵更是臉色煞白:“小姐,你在做什麼,難道索爾伯爵和公爵聯手了嗎?索爾伯爵這些年的隱居難道是為了……”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男爵先生?”卡珊德拉盯著尤金男爵,她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拔出佩劍,插在桌子上,“我在勸你多觀察一下情況,省得白白丟掉你那毫無價值的性命!”

  正如尤金男爵關注著阿博特公爵的代理人,在阿博特公爵別館的杜威子爵也關注著尤金男爵的動向。

  “尤金男爵出發了嗎?”在大廳裡來回踱步的杜威子爵抬起頭,問向出現在門口的男僕。

  “還沒有消息,子爵大人。”那位男僕回道,“但是剛剛收到了消息,迪基男爵家發生了爆炸。”

  “也是在他打算去參加聚會的時候發生的?”

  “是的,而且史沫特萊子爵的馬車已經出發了,但行駛到祈禱堂附近時,忽然起火。”

  杜威子爵“嘖”了一聲,更加煩躁地抱起了手臂。

  如果最初看到奧斯汀子爵家裡的爆炸和火災還覺得那是獨立事件,那麼後面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就完全印證了那恐嚇信的內容。

  杜威子爵收到了兩封恐嚇信,第一封放在他的馬車上,第二封與其他貴族收到的一樣。

  最近幾年阿博特公爵一直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作為阿博特公爵在通恩的代理人,杜威子爵處理事情也變得越來越謹慎。

  所以收到第一封恐嚇信以後,杜威子爵就再也沒有在晚上出過門,也遲遲沒有回應亞爾曼伯爵府那邊發來的人員支援的請求。

  而第二封恐嚇信和後續發生的事情,讓他的疑心到了頂點。

  馬車和騎士早已經備好,就等杜威子爵出門。

  可杜威子爵不能,也不敢出門,因為他不知道現在這個情況代表著什麼。

  --也許阿博特公爵在計劃著什麼?

  --也許阿博特公爵和索爾伯爵聯手了?

  這個時候,按兵不動是最安全的,畢竟人的命只有一條,但不參加聚會的理由可以找出無數個。

  這是一個陰霾的夜晚,烏雲遮住了月亮。

  街道比以往還要安靜,大街上空無一人,只有無家可歸的人們窩在建築物間的小道中,靠在草蓆上蜷縮身體抵禦夜間的涼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