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百五十五回:日濡月染

    “千年足以改變許多事。滄海桑田的事,倒也不至於。就算有巨龍盤踞在群島之下,所改變的也只是島嶼的佈局與朝向。不過,湖泊水位的高低、河流對地形的侵蝕、森林和草甸在氣候變化與人類活動下的遷移,都一定與當時有所不同。但已經過去了那麼久,我也記不得什麼了。我來到這兒,不比你們更熟悉。”

    一邊說著,神無君腳下並未放慢步伐,幾人也一併聽著走著,幾乎不曾注意自己走出了多遠。尤其是問螢,她聽得專注極了,好幾回都踩著了寒觴的後腳跟。她似乎有許多問題,又因捨不得打斷神無君的敘述,而始終沒有找到機會問出口。直到幾人路過一家鑄鍋鋪,她才抓住神無君話語間的停頓,問出了心頭的好奇:

    “我聽過許多弒神之戰的故事,一個兩個都十分精彩。那當初和您一同戰鬥的同伴呢?這麼多年……他們都怎麼樣了?”

    皎沫有些擔心地望向神無君的背影。他的同伴,皎沫自然是記得的,甚至算得上鮮明。這番話怕是會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他的神經,因而皎沫感到些許不安。不過按照他的性子,遇到這種問題,可能並不會正兒八經地回答,也就不會往心裡去。

    “怎麼樣?都死了唄。”

    “欸……”

    “他們都是人類啊,”神無君瞥了一眼鑄鍋鋪,“怎麼能活到現在?哦,倒有一個是個六道無常,不過也死了。另外的人,有的死在他曾感情淡薄的故土,有的永遠留在這裡。”

    皎沫有些意外,同時也有種莫名的心安。神無君如今能平靜地說出這些話,大概是真的走出來了。那些令人遺憾的事物,最終會隨著時間逐漸淡化,而殘留的記憶已是對此最高的敬意。有些人,只要世間尚有一人存在著關於他們的記憶,他們便不曾死去。

    至於為什麼他們會在鑄鍋鋪前略作停留,神無君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老闆是個上了年紀的人類老頭,滿臉老人斑,正扶著一杆煙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有個夥計正在忙碌,對著一口鍋叮叮噹噹地敲打。他是個高大的修羅,留著藍色的大鬍子,揮汗如雨。這個身姿能令神無君恍惚間想起一個人,儘管千年過去,他們定然不是同一個人,但某些特徵還殘留在他的印象裡,十分稀薄,卻在此刻鮮活。

    按照神無君的介紹,以這座島嶼如今的面積計算,至少要二十七八個南國才抵得上他們故鄉的陸地面積。而南國的人口就算加上融入人類生活的妖怪,也比他們那裡更稀疏。但是鑑於這裡相對而言有更多山川河流、荒漠沼澤等不適宜人類居住的地形,城鎮的人口還算得上稠密。他們就這樣走過了許多地方,也見識了許多令人覺得與故鄉相似,又不那麼相同的風景。不過意外還是時有發生。在經過一處沙漠中的城池時,神無君被人拿石頭打了。

    倒也沒有聽起來那麼嚴重。

    具體的情況,是他們正普通地走在路上。這裡的建築都是純白色的,沒有瑕疵,據說是開採一種本地特別的山石所造。將石料從山上運到這裡,也不是輕鬆的事,真是令人感嘆。謝轍正與他們議論這裡的建築,神無君戴著帷帽走在前頭,突然就捱了一記石子。別看那石子只有鵪鶉蛋大小,真砸到人身上可疼了。他被砸中以後,默默停下腳步。其他人看到都有些心慌。寒觴更是朝著罪魁禍首上前兩步,發出恐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