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百九十四回:風情月債

    儘管是溫和的姿態,極月君卻顯然談興不佳。葉雪詞恰好相反,她躊躇了一會兒,望著極月君,輕輕說道:

    “我……一直都還沒有機會,鄭重地向您表示感謝。當年,多虧了您,我才……”

    “不必,我不是為了你的感謝。”極月君語氣平和,卻不容抗拒地截斷了她接下來的話兒,“你好好活著,積德行善,就是對我最大的謝意。”

    “但如今的我,已經是妖怪,是惡使。”葉雪詞的呼吸都像變得小心,語調卻難以自持,“您覺得……我還能回頭嗎?”

    “事在人為。”

    說出這樣的話時,極月君也並沒有任何把握。算了,好歹這句話,是怎麼都挑不出錯處的,放在場面上也算好聽。

    他心裡這樣想著,葉雪詞卻彷彿受到了莫大鼓舞,發出顫抖的嘆息。

    “也只有您……才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就像當年一樣,唯獨您有那般心地與善舉。”

    說到這裡,她猶豫了一下,醞釀著接下來的話語。

    “但……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我知六道無常職責繁重,事務繁多,不可能搭救每一個人。在那時,您為什麼會來……救我?”

    她是如此熱切地看著極月君,等待一個也許可想而知、也許出乎意料的答案。不管是什麼,想必都能說明,自己有某種特殊之處,以至於能在芸芸眾生中彰顯出獨一無二的自我。能向她證明,她時至今日的人生,的確有別樣的光華奪目,而並非是泡影夢幻。

    極月君卻沉默了。他沒有直接回答。

    “你聽我講一個故事吧。”

    “什麼?好、好的,您說。”

    “剛才那人,你一定看到了。他如今被稱作凜天師,受萬民敬仰。而當初,他也曾不過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像很多人一樣,忙忙碌碌,來來去去。雖算不上一事無成,倒也不是什麼天選之人。”極月君轉過身,重新面對著起伏山巒。他又沉默了一陣,才接著說道:“但我要講的,不是他的故事——而是我的。”

    在他尚且年輕的那個時代,極月君還有兩個徒弟。那兩個徒弟,一個叫雲清弦,一個叫雲清盞;一個耳不能聽,一個口不能言。

    這對姐妹相依為命,相互扶持,即使被逼無奈失聰失聲,也不曾放棄彼此。她們曾效力於左衽門,又因一次任務的失利,而處境艱難,無家可歸。

    機緣巧合,她們遇見了當時的極月君。他說服了她們,放棄在左衽門的營生,轉投他門下,而他信守諾言,護她們周全。他指點她們的技藝,幫助她們提升實力,有一段時間,他們就像世間所有得遇良師益友的人一樣,相處融洽愉悅,幾乎可謂無憂無慮。

    但極月君很清楚,世間事向來複雜,危險無處不在。

    在那一世,雲清盞是幸運的。歷經坎坷,走過腥風血雨,不僅有姊妹始終相伴身側,有師父指教庇護,還遇見了命中良人。他們兩情相悅,不久便結為夫妻,甚至連喜事,都還是極月君親自操辦。曾幾何時,所有人都以為她得到了一生的幸福。

    雲清盞也是不幸的。

    曾經為左衽門辦事時,她結下過不少仇家。死於她手的人,有親人仍存活於世,欲報血海深仇。那時候的左衽門尚不受神無君管轄,鐵血無情,唯利是從。離開了左衽門的她,不受這樣的組織保護,亦是順理成章之事。甚至,左衽門把這當做了又一宗交易,出賣了她的行蹤,也不會令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