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百二十九回:舊城新花

    卯月君真是溫柔的人,聆鵷暗想。那些討嫌的人很多,就是見不得花兒好好地開在枝頭上。有的男子不去買市面上用於經營的花兒,就喜歡偷摘別人家或是路邊最好看的花,戳到心儀女子的腦袋上;有的女子如求偶的鳥,摘一朵也就算了,偏要大把大把地伸手摘,大把大把地往頭上塞,弄得不倫不類,還以為自己是漂亮的孔雀,實則似公雞冠子一樣。很少有人覺得殘花是好看的,更不會有人將半死不活的花兒別在頭上,如那些新鮮漂亮的花的待遇一樣。不少蜂蝶圍繞在衣料邊,不知是被這些殘花吸引,還是沉迷於卯月君淡淡的芬芳。就連先前一直頑皮的阿淼也停留在她的腳邊,既沒有撲那些蝴蝶,也沒有去抓她的衣服,就怕將其扯壞了似的。

    他們竟都覺得這即將凋零的花兒與卯月君的氣質是極配的。倒不是說她也“半死不活”,而是一種缺月般的美。慢慢走向枯萎的花朵總有著褐色的瘢痕,這種突兀斷了養料的花卻帶著點兒說不出的、似有若無的生意。就像是在睡夢中被扼死,沒有經受疾病的痛苦,而是微頹而安詳地失去了氣息。再仔細看,卯月君衣上繡著的、印染的那些若隱若現的花,也沒有一朵是完整的。它們雖錯落有致,五彩斑斕,細看卻都缺瓣少蕊,只是排布的方式比較巧妙地隱藏了這個缺陷。但既然如此,它為何要這麼設計?一開始全弄成盛放的花,豈不更美?

    沒有人提出這個問題。連同瀧邈在內,他們都很難想象那樣一副全盛的花衣究竟是何種模樣。恐怕只有宮中最年輕美豔的公主,或是天上的仙女才有資格去穿這樣的衣服。

    “……但那樣就稱得上最美嗎?”

    卯月君當然能看穿他們的心思,因而這句話突兀地說出口時,除了瀧邈,幾人都嚇了一跳。卯月君沒有再說下去,而是輕輕笑了一下,在這些美麗的植物前徘徊一陣。等她短暫地繞了一圈又邁回來時,她才接著說:

    “人們總是毫無必要地追求著‘完美’。但完美是什麼?如何定義?什麼形式?什麼標準?這向來沒個準頭。即便真正被公認堪稱完美的事物擺在人們面前,他們一定又會說,還能再好,還能更好一些。沒有人知道美麗的盡頭是什麼……但人們都知道什麼算得上‘不完整’。可不完整就不是完美的麼?依然沒有人想過這種問題。許多事情只有留下缺憾,那些已有的成果便彌足珍貴起來,僅存的東西也才能真正得到重視。”

    “您是說,只有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謝轍一知半解。

    “還是說……世上沒有完美之物?”

    “亦或是——”

    “若非要討論出個定數,那卯月君的話又沒有意義了。”

    瀧邈冷冷地結束了他們的討論。四人面面相覷,似懂非懂地點頭。卯月君在這時候對他們發出邀請。她指著通往鬧市的寬闊的路,說道:

    “我知在這附近有一家點心鋪子,最擅長做鮮花餅。那點心其貌不揚,入口甘而不澀,不需要看一眼斷面兒都能吃出是什麼花來。你們有興趣嗎?”

    “有啊,那可太有了。”還沒吃早飯的寒觴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