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百二十八回:舊雨新知

    刀光劍影糾纏不清,兵刃交接難捨難分。被破開的風,被撩起的火,被斬斷的氣……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色彩不同而排列整齊的線,井井有條地編織在一起,亂中有序。兩把六道神兵的碰撞,本該是比這更加震撼的場景才對。倒也不是說這兩位持兵者就不夠資格。在尋常刀劍的較量中,他們的進攻與防守、破招與化解、預判與招架都堪稱一絕。一個華麗而狠戾,一個磊落而利落,可謂各有所長、各有特色。只是,那柄長而輕盈的彎刀的主人的體力,似乎正在緩慢地流逝。或者說,被看不見的某物所侵蝕——這樣的形容更加貼切。

    一方停下了,另一方瘋狂吞吐著黃昏的空氣。暖融融的斜陽拋灑最後的溫度,卻依然無法阻擋聲勢漸濃的晚風。尹歸鴻的氣息亂作一團,這是最大的弱點。他本不樂意將之暴露,但當在場的勉強是“自己人”的時刻,他沒必要逞強。額邊的汗順著臉頰落到地面,被幹燥的土地貪婪地納入囊中,不留痕跡。

    “真是怪了,我還沒有用法術呢,你怎麼就跟著了火似的?”

    尹歸鴻懶得與他辯駁。他一整夜都沒有休息,腦子裡全是那些錯亂的、無序的信息。在短時間內,他探索了太多地方,得知了太多的信息。而目前所知的一切,即使不加整理,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事情的真相似乎與朽月君所言別無二致——儘管他所知道的部分鮮少有提及自己家的事情。他是說,他的小家。他對自己的姓、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家族血脈,沒有任何情感的共鳴。甚至他會有些許……厭惡。這正是使他家破人亡的根因所在。

    但他很清楚,出身血脈不論誰也無法選擇,但從誰的手下逃亡、或為誰從誰的手中所救,這本都是客觀可變的事實。他感到疲憊,身體和精神都沒得到很好的恢復,這討厭的妖怪忽然又來到他面前,硬要與他切磋一番,美其名曰“考察一下武學可曾有所長進”。現在還沒有聽到答案,不過他並不著。他有自己的標準,每一招每一式,他都能對自身的發揮有一個明確的判斷。這次狀態不好,發揮自然不夠優秀。不過,即使自己拼盡全力,也能達到這位嚴苛考核官的標準嗎?

    尹歸鴻攥緊了刀柄。夕陽下,這把由妖物巨牙所打造的魔兵泛著血色。它的質地略微通透,若有強光照射時,大約能穿過刀刃看到它扭曲的對面。同樣,也能看出它內部淬了毒液的細細的管道。按朽月君說的,那毒液在牙中密封儲存時無色無味,只有釋放出來才會與接觸的物品或者空氣發生反應。他不知道,他也看不出來,更不知道為何這柄死物也能如活著一樣源源不斷地分泌毒液。又是從哪兒放出來的呢?或許就是這樣慢慢地滲透刀身,蟄伏在刀刃表面,絕不放過任何一次能死死攀附傷口的機會。接著,它們就趁虛而入……

    這等陰險的兵器,尹歸鴻並不覺得自己是相匹配的。雖然他也稱不上光明磊落的人,但這把刀從很多意義上都不適合自己。當初朽月君只說是借,卻沒說何時要自己還。恐怕將它一輩子塞在自己的手裡也不是沒有可能。可尹歸鴻越來越覺得,自己能夠駕馭燼滅牙,它也愈發嫻熟地順應著自己的意志。就像……交朋友。朋友不該處處都與你喜厭相仿,性格相似,模樣相同的。只要相互尊重,達成共識,為彼此留出一些冗餘的空當來,也能很好地與對方磨合,達成親密無間的往來關係。到了現在若突然要他把刀還回去,興許還有些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