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六十六回:事火咒龍

    家裡請了先生教書,因為大多數時間都躺在床上,歸鴻學了不少東西。兩年前,爹孃喂他喝了一種藥湯,裡面有著沒有融化的白色粉末,沙子似的扎嘴。但爹孃硬逼他喝下去,渣都不許剩。一覺醒來,他當天就能下床滿地跑了,又蹦又跳,上房揭瓦,玩得雞犬不寧,誰都逮不住他。

    今日天色漸晚,他們回到家去,三人臉上的泥巴洗黑了兩盆水。收拾乾淨後,算上母親腹中的孩子,一家九口圍在桌前吃飯聊天、唱歌賞月。

    歡樂就要在這裡戛然而止了。

    他們一直玩到快子時才收拾好家裡,準備休息。客房缺一床被褥,父親去別的屋拿。在走過院子的時候,看到自家牆院上站了幾個黑影,一時有些發懵。

    手持兵器的人們一擁而上,父親被刺穿心臟,當場死去。還在裡屋玩鬧的孩子們並不知發生何事。不必等母親出屋尋找,那些賊人就殺進門來。一時間,場面亂成一片。叔父僅憑著一旁的掃帚護住腿腳不便的兩位老人,自然是招架不住,很快便人頭落地。三人的慘叫過後,剩餘的人跌跌撞撞,奪路而逃。兄長為了給他們爭取時間,在院裡摔了很多零碎的東西攔路,給他們抓住,一擊斃命。歸鴻只回頭了一瞬,就看到鮮血從兄長的喉中飛濺。他感覺心跳漏了一拍似的,交錯的腿只覺得麻木,忽然摔了一跤。阿姊拉過他,用盡全力將他推到前面去。她的中了一箭,向前倒下,被賊人踩在地上,許多人從她身上踏了過去。母親挺著大肚子,與他相互拉扯到後院。雖說這裡沒有佈置什麼人手,賊人們只從正面殺進門來,但他倆都知道,現已無路可退。後院門因不常出入,早已堆滿雜物,根本無暇清理。就在這時,母親忽然朝自己伸出手,將他推入井下。他驚恐萬分,墜入井中後嗆了好幾口水,這才死死抓住井繩。秋天的水涼得刺骨,水花聲裡夾雜著母親聲嘶力竭的慘叫,持續了一陣。他整個人僵在井下,像凍住了一樣硬,凍住了一樣冷。

    秋天是,萬物迎來凋亡的季節。

    賊人們要麼沒注意到他,要麼覺得他必死無疑,只是踹開每一扇門尋找可能藏著的剩餘的人。他們並非一無所獲,至少搶奪了許多財寶字畫,那些都是爹孃喜歡的收藏。大概是搶乾淨了,不知誰放了一把火,歸鴻抬起頭,只見一片通紅的、圓形的夜空。

    他覺得臉上一陣溼潤,不僅只有井水。擠進嘴角的液體泛著苦澀,像母親和的月餅皮。

    這時,明亮的上空忽然投下一陣陰影。歸鴻畏畏縮縮地昂著頭,手中攥的井繩是一刻也不敢鬆懈。那些吵鬧的狂歡聲應該已經移走了才對,為何還會有人?那個人帶著帷帽,又因揹著光,歸鴻完全無法看清他的臉。但這個人他在剛才是有印象的,回頭的時候,他看見那人從容不迫地跟在賊人最後,似是給予他們指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