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五十五回:來之坎坎

    現在,它消失了。若上天覺得她就不該開口說話,不如讓她生下來就是個啞巴,現在將賦予她的東西生生奪取,這算什麼事呢?

    水無君和她面對面坐在桌邊,中間是一盞小小的燭燈。燈火輕輕顫動,讓她們的影子不斷搖曳。聆鵷面前是磨好的墨和紙筆,但她還沒碰過。水無君道:

    “天色已晚,也不知天師今夜能不能回來。不如你先去休息一陣,我來等。”

    吟鵷也不搖頭,只是默默嘆氣,將敏感的燭火吹得一晃。她稍微發一陣呆,忽然提起了筆,蘸蘸墨,在紙上寫了幾個蠅頭小字。水無君拿來看,覺得這字很是清秀,一看便是練了不少年的結果,雖然紙上不過區區二字。

    不困。

    “好吧,你想休息了,直接去睡便是。”

    微弱的燭光落在吟鵷眼裡,卻照不亮裡面的東西。她又抬起筆,寫的不是“好”,而是另外兩個字。

    謝謝。

    水無君只說,沒什麼可謝的,都是工作,應該的,不必心懷歉意。

    於是吟鵷又在紙上問了:

    若工作沒能完成,您會受到責罰麼?

    “倒也不會。應該不會吧?我當走無常這些年來,那位大人交給我的基本上都能做到。一般而言也不會有什麼差錯,就算有,也沒有造成什麼惡劣的後果。我生前所做的事,若是失之毫釐……便謬以千里,再無挽回的地步。那位大人還讓我放輕鬆些,不會刻意給我那麼大的壓力。我們所接到的任務,都是那位大人看著情況,按照我們的性子和特長所發佈的。因看人很準,時至今日都沒有太多可怕的意外發生過。”

    吟鵷若有所思。她又提筆問道:

    您生前是做什麼的?為何成了現今的六道無常?這些事,我一路上都有些好奇,但也沒敢過問。您若不方便,不說也無妨。

    這次她寫得多了,水無君多看了一陣,沉默了半晌,也不知有沒有被冒犯到。吟鵷正在想是不是自己太多事了,水無君忽然放下紙,表情平淡。

    “沒什麼說不得的。我啊……在尚還是人類之身時,就遇到凜天師了。那時候,我與他的友人們關係一般,不過有個共同的——大概算敵人吧。那時候的凜天師,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道士,徒弟阿鸞也還年幼。還有位姑娘,是如今的霜月君,那時也還是人類呢。我的搭檔在那天夜裡戰死,她與我說了很多話。我已經不記得她說了什麼,只覺得……很特別。她沒有把我當作敵人,她的朋友都沒有。雖然我們也算不上朋友,但我因為沒有朋友,所以總能感覺到一些不同尋常、見所未見的東西。他們還有一位友人,身邊帶著一具聽他指揮的美麗女屍……他一心想讓屍體復活,甚至真的做到了。但那時候,那屍體裡裝的已經不是生前的靈魂。為了平息這違反常理的事,那位大人也招她做了無常鬼。至於屍體的主人,你可能聽過,也可能沒有,叫施無棄,人稱百骸主,現如今還在做妖怪的生意。之前他的鋪子叫泣屍屋,現在換地方了,更名蝕光闕。如此想來也是傳奇……我們竟都活到現在。”

    確實傳奇。葉吟鵷覺得自己跟聽書一樣,只覺得她平淡的口吻將故事講得精彩至極。不過水無君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抱歉,好像沒有回答你的問題……我生前是個殺手,你信麼?”

    吟鵷睜大眼睛,但沒有太多驚訝。不說那身輕便的裝扮,她還記得水無君用一把短刀斬開鐵鎖那一瞬間的事,這身手說自己是幹什麼的她都不會有多奇怪。水無君雖為人冷淡,卻有種說不出的溫和在一言一行中,很難讓她直接聯想到殺手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