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十五回:清辭麗句

    就在此時,草地上忽然豎起了一條蛇影。蛇的半身陡然直立,信子發出刺耳的嘶鳴。那一瞬間,好像有某種龐大驚駭的妖影從蛇的身體擴散。雖然只是眨眼的功夫,但那條狗立刻發出被打了似的哀鳴,楚楚可憐步步後退,夾著尾巴瑟縮回自己的狗窩去了。

    小少爺的棲身之所可太好找了。直到這會兒,這座小樓依然燈火通明。這個時辰,不管富貴人家還是平民百姓,都該早早休息了才對,也不知他一個人在搗鼓什麼。兩人輕而易舉地溜進去,小少爺在三樓的臥房裡正輾轉反側呢。也不知這孩子為什麼睡不著,十二三歲的人了,難不成像嬰兒一樣得哄,還是像個成年人似的滿腦袋壓力?誰知道呢,或許是太閒,閒得完全不累才睡不著吧。可這人不僅自己睡不著,還要折騰別人,不然就不公平似的。可誰有那個勁兒呢?大家忙了一天又一天,只想回去休息。可少爺的命令,又不得不聽。

    “你腦袋上這碗水,若是落下來一滴,你腦袋也要掉到地上。”

    榻上那人懶洋洋地說著,翻過身去。隔了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廝站在床邊,兩位毫無徵兆出現在門口的兩人看不清楚。一枚金針飛竄而去,直直釘入小孩兒的後脖子裡。他那煙燻了似的濃郁黑圈中,兩眼一直,驀地倒下去。

    碗兒打在地上,啪嗒一聲碎了,水和瓷片濺了滿地。

    兩枚陶瓷渣子迸到少爺榻上了,他騰地起身,帶著怨氣,嘴裡還嚷著:

    “廢物東西,你是偏癱嗎?光是站著就……”

    他看到陌生的兩人。

    “你們是誰?”

    十二三歲的少爺即刻改口,話裡話外卻透著冷靜。沒有觸電似的大聲喧嚷,也沒有驚惶失措以至失聲,只是簡單地看著他們,平淡無奇。見他還真是一點也不驚訝,佘氿與解煙對視一眼,一前一後走進屋內,來到他的榻前。

    這屋子很大,幾乎整個平層都是打通的。但空間再寬闊,沒有雜物是填不滿的。這一層亂七八糟,無序中透著有序,有序上又蒙著新的無序,看起來就像是那種收拾好了、打亂、再收拾好、再打亂。循環往復,不厭其煩,樂此不疲。

    佘氿就這麼踩在碎瓷片上,發出咔嚓的破碎聲。解煙腳下卻很安靜,彷彿她輕到只有一層空殼,被幾個碎片抬起來了似的。少年掃了一眼,冷笑一聲:

    “哼,進我的房間可是要脫鞋的,把庭院的髒東西帶進來,真不嫌惡心。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這點禮節也不懂嗎?我不管你們是誰,到了我的地盤就要聽我的規矩。”

    解煙紗巾下的唇角勉強勾起來,眉梢微皺。

    “也真稀奇。你怎麼不問問,你樓下的看守們是如何被放倒的?”

    “這不都做給我看了嗎?”他攤開手,順手指了指地上差不多同齡的小廝,“問這種問題,真不知是你傻還是我傻。”

    這囂張的臭小子可真是令人生厭。走在街上,恐怕狗都不樂意多看他一眼。佘氿反而笑了一聲,解煙倒真沒聽明白,究竟是真心的喜悅呢,還是氣極反笑呢。

    佘氿蹲在床邊,託著一邊臉看著他。這小子的確連容貌都與縋烏相近——或許是兒時的縋烏。不過,他們的相遇可並不是從那種時候開始算起的。佘氿確信,這絕不是自己私心才這麼覺得的,因為他身上的確有那蛛妖的影子。說不上是縮小的他,但除了面容,還有那神態、那氣質,這股子討人厭的勁都和那蠻不講理的蜘蛛精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