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百一十八回:無源之水

    ()        我也依然和祂站在這裡,俯瞰於碧落之上,睥睨浮世三千。芸芸眾生,不過爾爾。

    楚天壑姑且算九天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儘管他的父母都屬於北方的大陸。但無所謂,三百餘年的歲月讓他將他們的面容幾乎忘得一乾二淨。他遊歷諸國,頻繁地在海上的航線穿梭,看遍俗世之景,終於覺得倦怠了。

    他忽然想去看看曾經與母親居住過的地方,於是他便回去了。這個地方變了很多,整座村莊都已經搬走了,因為不知從哪天起,這一帶的海平面有所上升。聽說這座島是“活”著的,他過去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現在隱約能覺得,它像是在進行緩慢的呼吸,而海面隨之起伏,只是不那麼明顯。他很小的時候搬遷過一次,沒有記憶,是聽母親說的,十歲那年還搬過一次,後來出島謀生,回來過幾次,也都搬過吧……他記不得了。

    但他對母親故去的地方很在意,因為她故去的前兩年,她和零散的幾家漁民又搬回了楚天壑十五歲時居住的那片海灘。他站在海灘上,從體感上講,應當是放著那張破敗小床的位置了。他們用海邊特有的一種木頭建房子,不容易受潮,但被褥總是很容易起黴斑。現在,海水湧來時,邊緣正好碰到他的鞋尖上。岸邊的礁石上覆蓋了很多藤壺,密密麻麻,這在過去都是光禿禿的一片,沒有人會放過不要錢的美味。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他沿著岸邊走,在碎石灘上緩慢地前進,偶爾撿起一些彩色的貝殼,像個孩子一樣。區別在於,他拿著掂一陣就會丟回海中,打水漂似的——儘管這在海面上行不通。他沒什麼值得留戀的,除了……

    他愣在那裡。

    這處改變他味覺的十五歲的靜謐之地,如今也已被倒灌的海水淹沒。過去的地形與現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大相徑庭,而楚天壑發誓自己絕不可能記錯……儘管已經過了三百年。

    但從這一年起,他沒能離開九天國。

    九天國過去是叫這個名字嗎?

    他記憶中的一些東西變得模糊,或是被改寫。而且,他身邊的人經歷著同樣的事,卻渾然不覺。人類是很容易受到周圍人影響的、脆弱不穩定的生物,所謂三人成虎,若是否定你觀感的人多了,你自個兒也會不確定起來。

    那天起,連普通的文字也逐漸扭曲、變形,有人能懂,有人不會。貨幣也一樣,原本在這裡也通用的金銀不知不覺都消失不見,只剩下本地特有的礦物。

    若是別人,潛移默化中或許很難察覺這些變化。但楚天壑活得太久,也活得太清醒。嚴格來說,他是個很自我的人,這種自我能在極端罕見的情況下使人保持清醒,保持對自我認知的事的肯定。碼頭在一夜間廢棄,僅有不能渡海的漁船在海邊漂泊。若要詳細地追問,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似乎什麼事都處於巧合與異常之間,恰到好處。

    於是他找到了香神——那個當年贈予他返魂香的偽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