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百六十一回:無名火起

    他們吵過架,雖然只有一次。剩餘的時間只要不談論這個話題就可以了——現在可是特殊時期,越是英勇善戰活下去的希望便越是龐大。如果不是這些東西支撐著她,她甚至活不到也不會來到君亂酒的面前。他居然又拿那一套說辭出來?老東西果真冥頑不靈。

    她有些失望。她本想證明什麼的——證明這種對戰鬥的熱切,總是有好處的。

    可她父親實際上寧可她沒有這種熱切,得不到這種好處,不需要來找自己。

    倒也不是君亂酒真正地說給她聽了,但她不傻,能感覺到。父女倆徹夜對酒當歌,她還真能把老東西喝得迷迷糊糊。傲顏也記得,其實那時候自己也不清醒,但第二天醒來時滿腦子都是老父親的一派酒後胡言。並不激昂,也沒在埋怨,但那種莫名的憂慮與哀愁就是在她心頭縈繞著,徘徊著,揮之不去。她確定,那絕對不是自己酒喝多的幻聽。

    她不正常——但她父親希望她正常一些。什麼是正常?是在來到武國國門前,面對高大的守衛便轉頭退縮麼?是在第一步踏上九天國這片混亂的迷境時,第一時間就打消尋親的念頭麼?還是在被朝廷委以重任之時就……不,是一開始就不會上奏給朝廷,是在聽到那些經久不息的流言蜚語就退縮不前,是安靜又充實地度過枯燥無趣的一生……在悔恨裡?

    在悔恨裡?

    這就是正常人的模樣?

    是君亂酒希望的她的模樣?

    那時的自己是如何拿起那柄沉重的陌刀,又是如何將身披鎧甲全副武裝的戰馬一分為二的,她已經要記不清了。現在的自己不知還能否做到。應該可以……僅憑一時衝動帶來的力量不足以維持她長久的熱情。還是說,這份衝動始終埋藏在自己靈魂深處,呼之欲出?

    其實父親是不想放自己隨白涯他們走下去的……她知道。但軍人、江湖人,講究的都是一個義字。君亂酒更不希望她是個為了保全自己,可以毫無負擔地躲在安樂中的普通人。傲顏當然不是,不如說,將軍更不希望自己令女兒變成這種人。可忠孝仁義,本就是綁作一團的東西,他如何教自己將它們分開?

    夢裡的自己是那樣幼小。

    陌刀那樣沉重。

    戰火以血為燃料,拉出一道通紅熾熱的幕布。人影在其中往來穿梭,有人衝上前去,有人倒下。她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這是一場夢,而夢終究會醒來。

    她覺得很熱……

    吵吵嚷嚷的聲音在半夢半醒間也不曾放過自己,火焰帶來的熱浪真實得令人生疑。君傲顏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從床板上爬起來看向屋外,發現仍是一片灰濛濛的、滿是煙霧的天。

    她精神了大半。

    她立刻從床上翻下來,匆忙勾起鞋子,抓起陌刀衝出門外。柳聲寒不在房間裡,她隨手推開白涯的門,發現他也不在。這兒很熱,她沒跑兩步就出了汗,彷彿回到了夏天。剛衝下樓,她便發現無數侍衛和宮女手忙腳亂地運著水桶,吵吵嚷嚷地朝一個方向跑去。場面混亂不堪,她焦慮地看向他們跑去的方向。那裡離自己不遠,且濃煙滾滾。

    ——是太后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