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六十回:無費之惠

    她朝桌上的肉食努了努嘴。

    他們又想吐了。白涯鐵青著臉,他彷彿回到了少時蠻荒的山村,面對窮山惡水饑荒的人們。而此處的人甚至不是因為飢餓,是為了在他看來一派胡言的謠傳。“荒謬。”

    “妖怪食人能積攢妖力變化人形,確有其事。可人吃妖肉能有妖力,實在是未曾聽說。”就連柳聲寒都微微搖頭,流露出不敢苟同之色。

    阿婆皺巴巴的老臉上擠出個哂笑,她的語氣很和藹,藏著一絲優越與深信不疑,如向無知的幼兒耐心解釋常理:“這山裡頭的事兒,你們不大清楚。可這村子裡呢,就有那麼個得了好處的。你們看,就前頭亂跑那娃崽,白頭髮的,別看他沒爹沒孃,在咱這可算個角色。當初他娘一氣兒生了他和他妹,餓得沒奶,愣是偷妖怪的奶給倆娃兒奶大了,孩子眼睛都變了色。你說尋常人哪兒有綠眼睛呢。等大了可就不止吃奶了。村裡那時還不曉得妖怪的好,打獵分肉更少,她男人早沒了,別說是輪到她,不去搶她的,都算是額外開恩。家裡兩張嘴餓啊,嗷嗷地哭,那當孃的沒法,三不五時,去打死的妖怪身上割肉。”

    祈煥偷偷瞄了一眼白涯,後者似乎有些愣怔。這樣的事情無論在什麼時候、在哪裡,總是反覆輪轉不斷髮生,教人無可奈何,也無法指責。但一個母親的辛酸,與一個村子的怪誕,究竟是如何聯繫上的?隱隱間,答案在每個人心中呼之欲出。放眼望去,這露天的家家戶戶拼湊的長桌上,原本喜氣洋洋的氛圍轉眼就變了。在他們兩人看來,這就像是一群異界湧來的餓鬼,禿鷲般貪婪地用尖利的嘴撕扯著新鮮的屍體。

    “沒成想,倒讓她歪打正著——後來女娃兒餓死了,不知埋了哪去。男娃娃給她拉扯大了,身板比別的好小孩都要結實,妖怪似的活蹦。有人瞅見過他偷摘人家果子,在最細的樹杈上踩著,穩健得不像話。小小一個人兒滑溜得泥鰍一樣,主人家好不容易給他逮住,想給些教訓,沒成想,倆人都按不住他,一不留神就讓他掙脫了,蹦上房頂狂奔過去,平地一樣順溜。他娘倒也是管的,聽說是訓過了,改日大晴天上門與主人說,次日天要大變,得把果子護好。她說這算賠禮,給人罵了一頓趕走了。沒成想,隔天真是妖風邪雨的,快把那家樹都吹折了。主人家這才信了一半,村裡遇見向她討教,才明白是那小崽子說的。自那以後他又說過幾迴天氣,嘿,一說一個準兒。”

    他們都靜靜聽著,可內心多少不是滋味。姑且不論這種力量的來源,是否真的是取食妖怪的肉;即使這一切都是真實的,為了追求力量,便要使自己向妖怪靠攏麼?

    君傲顏想起夜叉不祥的海域,還有自己再回憶時無比抗拒的、在海底如魚得水的舒暢。她曾感到自己一身輕鬆,遠離了纏身病痛,充滿力量;也見識過夜叉有多麼力大無窮身手矯捷,甚至刀槍不入不死不滅。可當她看到那樣一種怪異與病態的扭曲力量時,只覺得作嘔,只想反抗和逃離。這些人呢,他們沒有看過任何不祥的徵兆嗎?這樣想著,她便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