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三百零二回:逐山流海

    凜山海大約是沒緩過勁來。他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像是方才與什麼進行了激烈的賽跑,跑不過就會葬身那怪物的腹中似的。他有些驚魂未定,抬起手,遮掩住自己的視線。

    “……不祥之物。”他緩緩道,“那畫沒有問題。但,正是因為沒有問題——沒有靈力、妖氣,或者其他什麼不對的地方。是純粹的……”

    “純粹的畫面表現?”

    山海慢慢點了點頭。他的神色有種劫後餘生的驚悸,但那“劫”分明就擺在檯面上,不過是他暫時不再去看罷了。施無棄當真有些好奇,便大膽地昂起頭,直視那幅如月君的美人圖了。

    那一瞬,他幾乎能感到自己的瞳孔在顫抖。

    不可名狀。這是他第一反應所浮現的描述。不切題——整幅畫和美人二字,完全沒有任何關聯。不如說,他連這是什麼都難以辨認。若不是知道它出自誰的手筆,施無棄一定會懷疑這位畫師是吃錯了致幻的藥,在一種癲狂與失控的狀態下繪製的作品。是激情,是咒罵,是痛苦掙扎。那種強烈的衝擊的色彩與色塊,令他完全、絕對,無法將其與平日裡安然深沉的如月君在心裡聯繫到一起。

    那些是什麼?圓環,還是單純的線條?與其說是圓圈,更接近不規則的模樣。而且它們隨時都在變幻似的,令人難以捉摸。眼睛無法在這幅畫上停留更久,它似乎會將你的視線打散。而當每次試圖將目光凝聚起來時,這畫相較之前,又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但人們無法確定,因為它曾經的模樣也完全無法在腦海裡留下印象,只記得視線與大腦都受到了強烈的衝擊,甚至與五臟六腑發生共振。就在這種反覆無常的變與不變中,人的意志被逐漸推向崩潰的邊緣。

    這“美人圖”的材料與作畫目的,都無從得知。

    城主徑直上前,將畫扯了下來。成幽渾身都在顫抖——但他們都不認為,他是受了這幅畫的影響。他是在憤怒,在控訴什麼。這樣看來,如月君並沒有完成美人圖,也就是說,她一開始就沒有真正打算與他一決高下。這種骨子裡散發出的輕蔑若有若無,難以言說,卻讓成幽感到深入骨髓的輕蔑與嘲諷。

    可如月君不知身在何方,他甚至沒地方討個說法。

    城主將這幅畫卷了起來。但當他捲到一半時,黛鸞忽然衝過來叫停。他們都有些困惑,黛鸞卻奪過了畫,將它重新攤開在陽光之下。

    這次,她展示的是畫的背面。

    神志清醒的人已經不多了。但在這混亂中,所有抬頭看向這邊的人都清醒過來。雖然糟糕的生理反應並未結束,可精神上的震撼讓他們暫時忘卻了痛苦。

    究竟哪邊才是畫的背面?沒人說得清楚,或許只有作者如月君才知道。

    可是,如今展現在他們面前的,那畫中活生生的美人……

    不正是如月君本尊嗎?

    “所有被如月君畫過的人……”

    幾人感到汗毛倒立。分明是入春了,可這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意依然滲透骨髓。

    如月君真的離開了嗎?

    如果她走了,她去了哪兒?

    如果她沒走……

    她在哪兒?

    黛鸞觸電似的將畫扔了出去,成幽一把接住。他反覆打量著這幅畫——毫無疑問,畫技巧奪天工,登峰造極。若要與他自己相比,還真不好說誰更勝一籌。可他們二人都作弊了,或者,至少都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