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百八十四回:但求無過

    但她有個師父,出生時給她了一個義名,與城池同音。

    唐赫有一種感覺。左衽門要殺她的事,興許不是一天兩天。她離家越近,事情便越迫在眉睫。而且他也知道,他們把這單子流通到黑市上,沒有指出目標的身份,賞金也少得可憐,怎麼看都是掩耳盜鈴。她自己實則很有本事暫且不提,身邊圍著的算不上武林高手,卻也不乏武學造詣。這一點,描述中確實說出她身邊“不止一人”。依他看,這能吸引到的殺手基本會一個接一個地送,不僅竹籃打水,還打草驚蛇。他想不明白左衽門的目的,難不成還是故意放水?有些說不過去。但這種大型組織內部鬥爭興許也很激烈,拿這種事做手腳,心猿意馬,相互打壓,也不是沒可能。

    他不一定會接這單子。也許順路,但賞金更好看些,他可能就不拒絕了。

    殺手也是要吃飯的。

    他將這張又脆又薄的紙收起來。桌上的蠟燭顫顫巍巍,就快燃盡了。窗戶沒有閉好,漏進來的秋風不斷摧殘著最後的燭火。他起身關上窗戶,看了一眼隔壁榻上的丫頭。江豆豆這孩子平時很乖,每天晚上卻踢被子。她在這戶人家寄宿已久,暫時收養她的是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他最初聽說他們不能生育,但感情很好,有誰聽說戰亂後無家可歸的孩子就告訴他們,他們都接回來養。結果後來兒子們去當兵,女兒們去了城裡,沒人再回深山中去了。這座山沒有名字,山村也沒有,陸續也要搬空了。這對老夫妻不走,擔心若是兒女回來找不到家在哪兒。

    要找那些人很難,但他也聽搬到鎮上的人說過,說他們都死了,不然不會一封信也不給家裡寫。前幾年還能收到,現在一個人的消息都沒有。他們撫養過的孩子少說十幾個,也不可能真的死絕吧?他把江豆豆寄養在那裡,也不會有人問,只覺得老人家不堪寂寞,又撿來別人不要的傻姑娘養。他回來過兩次,這是第三次。也就是看看她活著沒,高矮胖瘦倒是沒關係,他只管給錢。不能讓她醒著見到自己,否則就跟之前一樣,扒著他的衣服哭哭鬧鬧,不讓走,很煩。不知道臭丫頭哪兒那麼大勁,袖口都給扯破了。每次都要趁她睡著才溜走,顯得自己跟做賊似的。

    他準備去很遠的地方,這回留了很多錢。他給老夫婦編織的理由很隨意,但老人家多少心裡清楚,這麼大手筆的人身份怕也不簡單,不會輕易丟下一個小孩。老人也不需要他這麼多錢,就算有錢,也沒地方花。白天老頭悄悄告訴他,自己在後院花壇左數第三到六塊磚頭刨了個坑,把他給的銀兩都藏在裡面,給娃娃備著了。他覺得自己該笑一下,但笑不出來。

    出於“順便”的理由,他打聽過一些孩子的下落。老夫婦也沒給那些孩子起名,因為他們說,那些孩子並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大概是一語成讖,他們就真的沒回來過。按照那些名字可太難找啦,什麼招財、丫蛋兒、三花兒、毛球……一個兩個都是貓貓狗狗的名字。他有打聽到一個叫“饅頭”的,人長得也像饅頭一樣圓。但小時候不是的,他順流而下,從江裡的竹籃給撈起來。發現他的時候,腦袋邊兒有個白麵饃饃,只是被鳥們吃的坑坑窪窪,還有鳥屎黏在襁褓上。那可是白麵啊,說不定他家很有錢,他是哪個府上的私生子;也可能是窮人家的,實在養不起,把唯一換來的饅頭塞給他了。他離開家時很瘦,後來去一個聲名狼藉的大宅院裡當打手。少說伙食不錯,在家書裡說自己養胖了。後來打架,饅頭讓一個窮書生開了瓢。書生抓沒抓到不清楚,反正大宅院是不會給他報銷人命的。唐赫聽了以後,沒有告訴那對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