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一百七十三回:深溝堅壁

    這是黛鸞獲救的不知第幾天。

    她已經沒有時間概念了,只是終日呆在陰暗無光的山洞裡,一步也不願意走出去。篝火總是燃燒著,一刻也不能停下,她開始害怕黑暗了。雖然自己總在犯困,卻不願意閉上眼。只要她因為睏倦合上眼睛,就一定會被可怕的噩夢驚醒,即使是入睡時短暫的黑暗也令她心生恐懼。她更不願意下山,不敢從高處往下看。

    這令她的那位救命恩人有些難辦。他本打算揹著她下山,但她不願意動。他並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境與處境,也不強迫她,依然每天為她帶來柴火和吃的。

    他是她童年的老熟人——那位來路不明的鑄刀師。

    黛鸞原以為見到他會有很多話要說,例如他的不辭而別,與為何當初要來到自己府上。還有過去的一些生活瑣事,和一些差點被忘記的承諾。但她沒有,她太累了。而且黛鸞再看見他時,就完全確認了,那雙眼睛是屬於六道無常的眼睛。

    他的確是水無君。

    水無君不算很高,和凜山海差不多,穿著一身藍灰的短卦,束著腰。只是他身上負了六把刀劍。背了三把,左腰掛著兩把,右腰一把。它們在出鞘前看上去不過是普通的刀劍,不過數量上看,大概還是很沉的。他束著高高的馬尾,長度及腰,眉上綁著霾藍的額帶,五官端正,此外沒什麼特別值得留意的地方。

    水無君是從睦月君那裡得到消息的。睦月君說這件事時看似平淡,一向寡言少語的水無君突然有些急了。他雖沒多說什麼,卻立刻動身去絹雲山。只可惜那時候,師徒兩個已經在山上攀行多日了。

    黛鸞一個人掛在懸崖邊,沒算等得太久。省去一個人的重量後,那斷了快一半的枯藤真就不再開裂了,或許阿鸞的重量在它承受的極限內。她使不上力氣,又不敢鬆手。雖說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確想要放開手,奮不顧身地落下去,去找她的師父。

    但他說了,活下去。

    她沒有時間也沒有力氣去哭。她用手腕在藤上轉了兩圈,把手腕別住,又將腳努力探進交錯的枯藤間的縫隙,以省一些力氣。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時間慢慢消磨著她的力氣與意志。她腦子暈暈乎乎想了很多有的沒的。比如她想,她要是像雪硯宗的謝花凌一樣,能和鳥兒說話,說不定就能獲救了,給別人傳話也行。只是這兒太荒涼,大概不可能有其他人在了。或許她只能一直在這兒吊著,風乾,運氣好的話手腳卡住,掉不下去,變成懸崖上掛著的一具乾屍。但也許在這之前,已經有食肉的鳥或者妖怪把自己吃掉了。

    天亮之前,水無君根據地上滑行的痕跡找了過來,救了她。

    再然後,就是現在這樣。黛鸞既沒有表現出原本應見到故友的欣喜,也沒有獲救後的如釋重負,有的只是那種難以言喻的失魂落魄。

    現在,他與她在篝火前對坐著。她身上披著水無君的褂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水無君時而看看火,時而看看她。良久,他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