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一百三十九回:霜凍瀾起

    如果他再聰明一點,就該知道一個妖怪當年主動接近一個孩子本就動機不純。他視若珍寶亦或賴以生存的整個江湖門派,在歿影閣手中不過是枚有用的棋,而他被拿捏著手,一步一步按照身後人的意願走。

    當前他們的心思是一樣的,往後呢?若他不再想被人牽著鼻子走,還收的回來嗎?

    關我屁事——唐赫暗想。

    之與朽月君……他不知他現在在何處,要幹什麼,他不關心。那傢伙要找他總是能找到的。之前,朽月君曾從他肩上取下一根頭髮,熔在煙桿裡燒了。唐赫知道有種咒術,只要從人身上取下什麼東西或是物件,就能卜出此人的位置,這應該是一個道理。

    不過若說“找上門的妖怪”……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天狗。

    它的來路也是那樣……匪夷所思。它沒有自己的名字,只是他在提到“唐鴒”二字時,它會撲稜耳朵,昂起頭來叫兩聲,像是能聽懂。

    大概是因為,那是它第一個吃掉的人吧。

    與人類有契約的天狗族,無法像其他妖怪那樣修煉——物競天擇的世界裡,為了繼續活下去,它們的祖先逐漸捨棄了思想,將之轉化為本能。

    本能是很可怕的東西。

    雖然沒有按部就班的修行,可這些年來它吃了不少人——憑藉本能,憑藉從未阻攔甚至有意引導的、主人的默許。它第一次化出人形的那天唐赫還記得,自己已不知過了多久,能被嚇成那個樣子——想來還有些丟臉。

    雖然化形十分不穩定,只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

    那之後,“默許”成為了“命令”。

    他止不住去想,儘管是胡思亂想,儘管毫無意義又心知肚明。只是……太像了,那張臉,與唐鴒如出一轍。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快要忘記她的樣子了。

    天乾物燥,它原本總是因靜電而蓬鬆的毛髮更讓他不想碰。有一年,他本想拍掉它頭上厚厚的雪,卻給電狠狠打了。至今他還記得有多痛,簡直像是被狗咬了一口。如今他應當不怕了,但他也不再想這麼做了。

    不過是條狗而已。

    大概。

    它是人,是妖怪,還是別的什麼……類似怪物的東西?

    誰也沒有答案。百骸主也沒有。

    他與天狗一路北上,有時喚他出來,有時一個人走。大多數時候,他們之間只有沉默。一切都太安靜,靜的同往年任何時候一樣。可是自從十幾年前它為那個名字喊上一嗓子後,他便再也無法忍受安靜了。

    “唐鴒。”

    他看著它,它回以凝望。

    與天狗有血脈的人越來越少了——儘管他們先祖的血脈枝繁葉茂,卻愈發稀薄,能夠喚醒契約的人少之又少。他們之中的多數人都做了陰陽師,畢竟是天賦。他想,他也該是的。

    母親沒機會教他太多。

    至於慕琬,他倒沒有什麼同宗族人特有的……親切。相反,他對那條狗更感興趣。

    朽月君曾經說:“舔過人血的狗,據說在鬥狗時兇狠異常。”

    “是麼。我聽過的是,吃過同類肉的狗,咬人是往死裡咬的。”

    “嗯?我好像也聽過。睦月君那個神神叨叨的佛家弟子倒是說過,所有東西在吃自己同類的肉時,都只有苦味。”

    “你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唐赫翻了白眼。

    “嗯?沒品位的事我可不做。”他笑著,“火的熾熱與生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