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一百三十二回:霜露之疾

    慕琬止不住地想,如果施無棄在,他絕不會放過謝花凌——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做出選擇,寧可廢了馬,寧可讓謝花謠置於危險之中,也絕不會讓地圖被這麼搶走。憑山海的反應和能力,攔住她也不是難事,但她知道,他說到底還是礙於自己的面子。

    而她選擇了猶豫,就像過去的每一次。她心裡總是本能地抱著一種……僥倖,一種“我想應該不至於會這樣”的、潛意識的假設。

    所以她總是輸。

    他們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走著,一路沉默不語。為了避免在入山口被把關的弟子察覺,他們不得不繞了更遠的路。實際上,他們連本來應有的路線是什麼也無法辨認了。儘管誰都很想休息,但誰也都清楚,在這片是非之地多停留一會兒,都可能招致殺身之禍。他們甚至不敢借天狗從這一帶飛出去,因為目標太大了,在開闊的天空上很容易被發現。

    真是可笑,前幾天明明還是最受歡迎的家人與客人。轉眼間幾人就成了“通緝要犯”,待遇已是雲泥之差。

    偶爾,他們會輪流坐在尋的身上休息一陣,再繼續走。他們覺得尋也很累了,不敢讓它背太久。它長而多節的身體腹部,在每兩節肢體間都是隆起的、堅硬的東西,絕不是普通小動物覆蓋著絨毛的、柔軟的肚子。那更像一種石頭,但在黑暗中可以發出淡淡的微光。它走在最前面,就像一排燈一樣給他們引路。

    它有時候停下來,將頭伸向不起眼的草叢,或用尾巴拽住樹枝。它總能在這些奇怪的地方發現禽鳥的蛋,大小顏色都不盡相同。它會把這些蛋交到黛鸞手裡,走了一路,她幾乎要拿不下這些蛋了。有時候它會吃掉一些。

    東方的天空逐漸泛起微光,整座夜空開始褪色了。月亮和星星的光輝都逐漸消失,被那一抹生硬的暖色取而代之。三個人的視線都有些花,高度緊張後的放鬆帶來的只有加倍的疲勞。走到最後,腰下的兩條腿都像木頭一樣,僵硬又毫無知覺了。

    地勢變得更加平坦,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密林。

    “就快要出去了。”慕琬啞著嗓子說,“雖然這一帶我沒來過,但站在山頂上,能看到這片樹林蔓延到山腳。”

    密林中有風吹過,樹葉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夾雜著不知名動物的叫聲。

    走吧,出去就好了。等離開這兒,就能找到住處,好好睡一覺了。他們這樣告訴自己。

    好在林子裡沒有什麼太大的威脅,除了偶爾從眼前竄過去的兔子會嚇人一跳,讓他們的精神稍微振奮些。又走了一陣,天空更亮了,即使不用尋走在前面也能看清路。

    突然,尋停下了腳步。這次的反應與嗅到禽鳥的蛋不同,更像是察覺到潛在的敵人。它很警覺地支稜起耳朵,肢體擴開,好讓自己站得更穩。這一下,讓山海他們又緊張了。

    眼前走過一個人。

    他路過一般瞥了他們幾眼,突然站住了,正停在他們面前不遠的地方。慕琬揉了揉眼睛驅散睏意,仔細看向他。那人長得很高,比施無棄都要高一個頭,即使隔得比較遠也讓他們不得不昂起脖子。本身低頭走了一夜,脖子和肩膀就痛極了,這麼一抬,更要命。

    高並不是此人唯一的特點。他雖然高,卻很瘦,尤其側著身,讓整體顯得很纖長。或許是因為太高了,他微微有些弓背。雖然很削瘦,但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個男人。只是他有著一頭厚重的、鉛灰色的長髮。一件黑色的羽織搭在他身上,他轉過身,另一側覆著不規則的白色花紋,如附上了一層厚厚的霜。他的裡衣也是白色,只是比起羽織上的要泛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