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一百二十五回:借鏡觀形

    只是他的兒子——也就是慕琬的師父,年輕時並不是省油的燈。他兒與他完全不是一個樣子,生性喜歡比武切磋打打殺殺之事。早年他曾參軍立功,深受皇帝賞識,但當他要受到提拔封賞時,他爹卻上奏拒絕了,這讓他與他爹之間第一次產生了正式的隔閡,而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礙於他爹在朝堂與江湖的臉面,他自然沒法正面與他爭執,於是在外洩私憤似的四處拉人比武,尤其一喝酒就翻臉,硬要抓人比個高低,加之他武藝精湛,很多人對他是敬而遠之。只是名聲傳出去,也有專門來找他切磋的,他也一併應下,靠不打不相識也算結交了不少兄弟。

    憑這副敢愛敢恨的、莽撞而俠義的性格,友人、仇人、愛人,他都有了。那時候雪硯宗已經小有名氣,他卻並不打算接手他爹的營生。就這樣一路在血雨腥風間往來穿梭,他終於迎來了馬失前蹄的時候。他常年不著家,只與妻子育有一位愛女。因他在江湖上惹的風雲,妻女受到了報復。那一天迎接他回家的沒有妻子的飯菜,也沒有女兒的笑臉,只有有成河血跡,兩人都不見蹤影——除了一隻妻子的斷手。

    他發瘋般去打聽,只聽說是左衽門的人綁架了她們,凶多吉少,更不知幕後的人是誰。於是,他殺了更多的人,寧錯一千不放一個,殺得血汙纏身兩眼發紅也不曾停下。

    再然後,他父親年事已高,突然就走了。他母親與父親一起,都是在午睡時閉上了眼,再不曾睜開。他突然就放下了劍。

    一直看著血濛濛的眼前,一刻也不曾回頭。待他知道向過去看一眼時,身後也成了血濛濛的一片。他好像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拿起劍的東西,所以——他就放下了。

    一切都失去了,還有什麼保護的必要嗎?他無數次拿起劍,看著劍身上照映的,自己非人似的臉。

    ……也許是有的。

    雪硯宗。

    還有同樣失去許多的、與他一樣迷失的孩子們——這麼多年來,他也不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任性嗎?

    憑藉他的武藝與人氣,雪硯宗愈發壯大。其中不少都是父母雙亡的孤兒,還有些不遭人待見的、罪人的孩子。他不在乎,他自己也是罪人。

    鄔遠歸,是他的第一個弟子,也是他最後所殺的、仇家的孩子。

    鄔家並不是殺害自己妻兒的罪魁禍首,只不過是在找尋的過程中受到牽連。那時候他還小,母親走得早,他與父親住。而父親遇害時他正巧不在家中。時至今日,鄔遠歸也並不知道,他的師父就是他的殺父仇人。

    黛鸞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也太可怕了。倘若山海殺了我爹媽,被我知道了,我一定要和他同歸於盡的!”

    “……既然沒有發生,你可以不必當著我的面說”山海扶住額頭,鬱悶之餘還有些許困惑,“只是既然連鄔遠歸都不知道,你又是從何得知的?莫非除了他自己,全天下人盡皆知麼?這似乎不大可能。”

    謝花凌埋怨一般說:“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只知道宗主的過去——他倒沒什麼顧忌,對誰都是這樣原話說的,大家反倒欣賞他的坦誠和勇氣。只是遠歸的事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阿謠竟然都沒有告訴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