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二十二回:道不相謀

    “四海之大,山水常在,江湖再會。”

    “再會。”

    望著雲戈遠去的背影,黛鸞忽然想起什麼似的。

    “慕琬不跟他去?”

    被提名的人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地說:

    “這花說是隻剩一朵,他若真找到了,也是帶回自己的家鄉,我又如何守著去等那鶯月君送上門?換個法子吧。他說的不錯,怎麼走,不都是路麼。”

    黛鸞高興許多,先前臉上的陰霾都一掃而空了。

    走在寬闊的土路上,騎著馬,慕琬忽然想起如月君的話。她將手伸進衣襟,取出腰側的那枚香囊。這香囊不大,卻有些沉,不知裡面裝的什麼香料。它已經很舊了,花紋有些黯淡,底色似乎原本是很亮的青綠色。時間太久,她早已忘記香囊是什麼味道的,只記得出生時父母便準備好了,長大幾歲還有點淡淡的香,聞起來很安心。

    她現在再捏著它,湊上來聞,實在沒有一點香味。

    “那是?”山海看她一眼。

    “一個香囊,我孃親說是護身符,保平安。”

    “這樣嗎。”

    黛鸞在慕琬身後忽然扭過頭,對他說:

    “對了山海,在亓家的時候,你還記得嗎?你曾對我說,人更可怕,鬼是人害死的。”

    “好像是說過。”

    “當時我是覺得耳熟,現在想起來,如月君在我兒時也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畫鬼易畫人難,畫人心難上難。這又是何意?”

    慕琬開著玩笑,說你們淨給他出難題。

    “可不是,總刁難我”雖然這麼抱怨,但他也不見得多不高興,“這前半句,我聽過的。面兒上的意思,是憑空武斷莫須有的事物十分容易,但真才實學卻需要一番功夫,略有遜色便會路出馬腳。但,這既然跟了後半句……或許只是想說,人心複雜吧。”

    “這麼說來……”慕琬像是想起了什麼,“或許那致本心,也有什麼前言或後語。”

    “……說的也是。”

    只是,既然已與雲戈相別,再怎麼談論,也是無濟於事的。比起尋得媧堇華,山海倒更是希望他能早日參悟父親的意思,成為同樣或更加出色的匠人。

    路上再沒誰說多餘的話,山海不禁回想起極月君的說辭。從小到大,他與極月君見過很多次,卻沒太相處過,只知道他為人有些隨性,又頗有些閒情雅緻。他大概知道他的品性,至於他那名為涼月君的友人,應當也不至於是天大的惡人。

    再說極月君,確實是在忙著正事的。

    奉那位大人的命令,他剛來到一所村莊——說是村莊,卻幾乎與廢墟無異了。這裡一片空無,看那建築物上密佈的植物,像一層層厚重的墨綠色布匹,少說也荒廢了二十多年。

    他眼上仍罩著黑綢,身後揹著那無弦的琴。

    這琴定是上了百年的古琴,依稀可見琴身上的梅花斷。只是,此琴用的是純鹿角霜胎,斷紋便更顯珍貴。琴軫是玉石的,琴徽為某種貝類所制。這木頭用的不是別的,正是金絲楠。只是時年太久,沒有胎的地方所顯露出的已是烏木。金絲楠的木質介於桐與杉之間,只不過這把琴,用的不是正統的金絲楠,而是棺木,讓整個琴身都散發著陣陣陰冷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