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十五回:蝕光

 木製品有不少小擺件,其中要數一座小木屋最精美,上面還插著風車,應該是個磨坊。還有幾個木勺、積木、木梳、小罐子,都落了灰。他不知道這些東西放這兒是幹嘛的。最大的木製品,是個一尺多長的音樂盒。他怎麼知道那黃花梨木貼皮的匣子是什麼玩意兒?當然是掀開蓋兒,看到了裡面的金屬結構。但是有些生鏽,他不認為它還能發出悅耳的聲音。

 金屬製品更多。小的有齒輪、螺絲、紐扣、徽章、別針、電池什麼的,都不知哪兒拆下來的零件。還有銅燭臺、提式鐵油燈這類照明物,甚至有手電筒這樣的奢侈品。一個燈泡隨意地擺在一個小格子裡,鎢絲都燒斷了,八成是換下來的。其他生活用品還有銅熨斗、鐵剪刀、暖手爐。陶冶情操的東西也有。有個純銀色的鼎狀雙耳小香爐,銀燦燦的樣子,沒有一丁點鏽跡。說不定不是純銀打造的,而是某種合金。還有個金缽,肯定也不是純金。

 莫惟明突然被什麼絆了一下,還好沒有摔倒。這要是把櫃子撞了,怕是能被上面的七零八碎打上一刻鐘。他碰到的是一臺縫紉機,因為不夠平衡還在輕顫。縫紉機的桌臺上放著一疊錢,腳踏板上擺了兩個摞起來的搪瓷盆,也跟著嗡嗡地晃悠。

 更離奇的是,他竟然看到了一臺腳踏車斜靠在一旁。

 且不討論為什麼這雜貨鋪掌櫃買得起這種稀罕的交通工具——它甚至上了牌照——莫惟明更好奇它為什麼會出現在一棟建築二樓的房間裡。

 他抬起頭,又看到一個敞開的鳥籠吊在面前。黑漆漆的鳥用黑漆漆的小眼珠子盯著他,歪著腦袋,警惕得要死。他沒有招惹它,默默地退走了。

 梧惠終於和掌櫃的嘮完了,但看她的表情,似乎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但無所謂,他只想快點離開這裡。讓他不大愉快的原因,其實不止凌亂的佈局,和滿口跑火車的掌櫃,而是掌櫃的提到的話題。他想在離開這裡後,稍微和梧惠說道說道。

 臨走前,梧惠留意了落地鐘的數字,是十二點半,正是該吃午飯的時候。與掌櫃的道別以後,離開長廊,走下樓梯。拐角處,她又看到那個女孩在欄杆邊好奇地張望。梧惠對她揮了揮手,說著再見,莫惟明只管扯她。

 重見天日的空氣新鮮得令人懷念,冷冰冰的溫度那麼真實。自然光穿過鏡片,再落到莫惟明眼底時,竟讓他生出一絲死而復甦般的感動。眼前的一切親切又陌生。街道仍是空蕩蕩的,沒什麼人,連日光的角度都彷彿與離開時沒什麼變化。

 他很快皺起眉來。

 他不經允許拉起梧惠的左手腕,在視線對上表盤的時刻,指針剛好走過十二點整。

 “你幹什麼?”梧惠生氣地抽回手,“早就想說你了,你對女士一直有夠沒禮貌的。連對當鋪的小姑娘都那麼不客氣。”

 莫惟明的眼神看得她發毛。

 “什麼小姑娘?那裡從頭到尾不只有男掌櫃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