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八回:你所看到的


  待梧惠能獨身一人扔掉拐,自如下地走動,已過了三個月的時間。到了深冬,即便在室內她也明顯感受到,空氣一日比一日更冷。剛過一個半月時,莫惟明上門幫她拆過石膏,免得她去醫院的麻煩——雖然她不知道這人的工具怎麼這麼齊全。期間啟聞也來過幾次,平均每週帶一次東西,基本都是上次來交代的,當然少不了工作。扛一揹簍煤上來這件事,也委實辛苦他了。這些來之不易的燃料,什麼時候用幾塊,梧惠都要精打細算。她已經意識到,出門工作未必能多掙幾個錢,但至少能對花錢的機會加以限制。

  莫惟明倒真按約定,每天送飯來。醫生的工作在時間上總是沒個準數,只能說這三個月來頓數上沒少她的。有時候他很忙,或者很累,就不等她吃完,而是下次來時再收飯盒。大年三十的飯也很簡單,但儀式感還是有的。主食是甜飯,葷菜是蒸鱸魚,還有肉凍。素菜是炸春捲和拌藕片。喝的是甜酒釀,代作新年酒淺碰一杯,這年就算是過了。

  莫惟明並不回家,他沒有說為什麼,梧惠也不過問。她也沒有過年回家的習慣,因為地址偏遠,路費很貴。年關之後,他們好像更熟了一點。若是時間充裕,他們多少也聊聊天。這段時間梧惠接觸外界的機會,除了啟聞帶的報紙,就是莫惟明這張嘴了。雖然他說的都是工作上的事,但對外行來說,聽起來挺有意思。

  他還是動輒拿她尋開心,倒也沒有過火的玩笑。這人還算厚道,幾頓飯要價不高,也沒在奇怪的地方給她添麻煩。在梧惠心中,姑且把他從社會流氓劃分到三好公民的範疇去了。她也沒想過,怎麼住一週院,莫名其妙和一個醫生成了朋友,還是鄰居。可能莫惟明也沒有想到吧,一切就是這麼巧合。

  要說起來,啟聞這張嘴真是守不住事兒。現在就連對街廠房的印刷工都知道,她和一個古怪的醫生湊到一起去了。第一天回報社上班都沒幹多少活,一群同事就圍在她身邊問東問西的。但硬要往那方面的緣分上說,她是堅決不承認的,再怎麼也是孽緣。

  好不容易忙裡偷閒,找到一個只有兩人在的空檔。梧惠張口就怪他嘴巴漏風,他倒是還委屈上了。

  “你也沒說不能說啊……”

  “那你就什麼都說啊?”

  “這不也沒什麼嗎!”

  “少來。”梧惠瞪他一眼,“麻煩死了。光是應付他們,我活兒都要幹不完了。復工第一天就這麼消極,總編可要罵人了。”

  “合著是耽誤你工作啊?那你到點回去就好,我替你加班賠罪怎麼樣?”

  “算了吧,搞砸了還要我承擔責任。”

  “這麼不信任我?傷心啦。”

  梧惠不再理他,站在欄杆邊喝了口熱乎乎的茶。短暫的沉默後,她突然問:

  “我是不是該準備點禮物,意思一下?再怎麼說也幫了我不少忙。”

  “覺得有必要就做吧。哪怕圖自己心安也好。”

  “可是買什麼?我最近日子也緊巴巴的,預算怕是不多。”

  “聽我的,”啟聞突然認真起來,“把你的錢收好,上街,撅一根趁手的木棍。越直越好,一端略細於另一端最佳。這樣的棍子就是一把絕世神兵,讓你成為曜州最閃亮的劍客。信我的,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拒絕這份禮物。”

  你有病吧。

  看著啟聞那張嚴肅而真摯的面孔,她硬忍著沒把這句話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