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六回:鄰居

  她做了個夢,真正的夢。

  但是,她回憶不起具體夢到什麼事。只記得有什麼黑影,很快從眼前掠過。至於地點,似乎是在自己居住的公寓。因為已經回家了嗎?而那影子,或許是腦子將醫院發生的事當做材料,粘了過來。夢是現實的碎片,夢裡的許多東西和劇情,都能從白天切實經歷的事物中找出影子。第二天醒來,她感到頭昏昏沉沉的,這與在醫院第一次睜眼時有種討厭的相似。她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難受。

  真是奇怪了,她不擇床,在醫院都睡得挺踏實。

  醒的時候已到了中午,陽光直直打在她臉上。因為太久沒有回來,晚上她並沒有拉上窗簾的意識。她睜開眼,抿了抿眼皮,眼前有一團團虛幻的光斑。睜眼發黑,閉眼發亮。她側翻過身背對光線,緩了很久才恢復正常。左眼有一陣細微的刺痛,她祈禱快好起來。

  在小小的出租房裡,單是一個下午梧惠體驗了太多難處。她先是覺得渴,在拄雙柺還要提著暖瓶去熱水房,與在屋子裡自己燒水之間,她選擇了後者。平時隨手便做了的事在此刻顯得艱難困苦,最終喝到嘴裡的水還不如自己出的汗多。她很快意識到,直到莫惟明回來以前,她都是沒東西可吃的——這還建立在他不會放自己鴿子的前提下。

  單是燒個水就百般困難,其他更是不必多說。躺這麼些天,又以這種彆扭的方式行動,她動一小段距離身體都像是要散架一樣。蹦兩步能喘三口氣,稍有不慎腳尖碰了地,眼淚和慘叫總有一個憋不回去。

  她租下的這間房很小,只一室一廳,面積都不可觀。盥洗室是每層樓公用的。沒有廚房,單在窗邊有個灶,與客廳是一體。她老擔心做飯的時候把簾子點了,所以從不敢開大火。沒有沙發,只有倆椅子擺在茶几邊,高度有點彆扭,但可以接受。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有了茶几,又有一張桌子。而凳子的高度相對茶几太高,相對於桌子太矮,沒一個配套的。她想,大約是之前的租戶留下了什麼。為了騰出空間,她將桌子挪到臥室裡去了,剛好欠個寫字桌,但有靠背的椅子是她自己配的。她疑心屋裡所有東西都是之前每一任租戶陸續添置的。

  文字工作者的生活總是透著一股隨性,她也不例外,但這並不代表她的房間亂糟糟的。她會不定期對房間進行整理,在有空的時候,或者想調整心情的時候。只是生活久了,添置的零七八碎的東西太多,落腳的地方難免越來越小。莫惟明的房子一定很空吧?畢竟那個“收藏家”可是被抄了家的,有空得想辦法讓他弄走些沒用的玩意兒。可梧惠環視四周,覺得目光所及之處的東西多少都能派上點用場。

  不收拾怎麼辦呢?這兒的髒蟲子可不少,她一點也不想引來那些不付房租的住客。她突然想到,櫃子裡鎖了沒吃完的點心,應當還沒“淪陷”。那些是出差的同事帶回來的,本來已不夠新鮮,她還是抱著僥倖心理撕開了紙質的包裝。點心的模樣看著好好的,但她只咬了一口就吐了出來。還沒發黴,但確實風味全無,像吃了一嘴受潮的鋸末。

  等莫惟明敲響她家的房門時,她連喊句話的勁兒都沒有了。按理說屋子很小,只要沒關臥室的門,在床上喊一聲,屋外的人也能聽見。

  莫惟明當然知道她腿腳不便,只是耐心候著。可當等待的時間大大超出心理預期,他還是沒聽到屋裡有半點動靜。總不能出事了吧?在職業道德驅使下破門而入算非法入侵嗎?正當他在腦子裡捋著擅闖民宅所可能導致的法律後果時,門的那一側終於傳來微弱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