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五百二十七回:心照不宣

  “你們果然一個都不會放過嗎……沒想到,可真快啊。我原本以為還有些時日。”

  “抱歉。”極月君靜靜地說,“清退惡使,是六道無常的職責。”

  “與你們這些石頭是講不清道理的。就算我問你,究竟開怎樣的條件你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恐怕也只是對牛彈琴罷。並非我不願配合你們的工作,而是說,歸根到底我也是很惜命的人呢……就算我能做出不再行惡的保證,也不能網開一面,是麼?”

  “保證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何況即便你真下得了決心,身為惡使,盜之惡也已經深入你的靈魂,成為你本能的一部分。不借此獲取力量,最終你的個人意志仍會被惡名侵蝕。”

  “……”

  硬要說,葉雪詞確實有幾分後悔。這些事她都不曾知曉。但她後悔的並不是因為這樣的後果她無法承擔,而是她不曾料到,自己會陷入這般窘迫的局面。沒有人會真正為自己的罪行懺悔,她也從不自詡一個“有良心”的人。在公堂上行兇者哭得涕泗橫流,也只是在懊惱為何自己會被抓住,或覺得僅是道歉就可以匆匆了結。

  而且失去個人意志這件事——走到今天付出的一切,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我不想死。”她直白地說,“我絕不想死。但是……我也不願意失去支配和感知自己想法的權利。確乎是沒有兩全其美的方式。若你們,若世人,都要來責備我,我也無話可說。可誰來替我覺得不公?”

  “這種事……”

  “我從生下來,便比任何人都要知道更多。人有五感,而我有六感,如今將其一種剝奪,對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殘忍?極月君,你該是知道的。天生盲目者,打出生起就有自己認知世界的方式;可若是後天被奪去了視力,那實在是一件受盡屈辱的悽慘的事!是你的話,難道不明白嗎?”

  她咄咄逼人地質問,就連琴絃帶給她的絞痛都能暫時忽略。她又接著說:

  “是了,過了這麼多年,你也該習慣了。何況你成了六道無常,形同手足五感的延伸之力,足以彌補甚至超過你所失去的。但我呢?你明白嗎?我沒得選。打小便沒人教我什麼正邪是非,我做了所謂的壞事得到的也只有鼓勵。看上去是我自己沒走向正道,自作自受,可說得好像過去的我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一樣。若重新再來,我還是會走上同一條道路。”

  極月君仍未說話,只是靜靜看向這邊。

  “但,無論如何,我都對曾幫助過我的你心懷感激。也無論如何,我都想活下去。”

  “……”

  “不要殺我。”

  像是懇求,又像是命令。她這份從容淡化了詞句本身的卑微,但它確實是請求。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感到手腕傳來一陣劇痛。猛抬起手,她看到琴絃纏繞的地方溢出了藍綠色的流光。不知為何,它們收得越來越緊,疼得她渾身發麻。不僅是被纏上琴絃的手,她雙手、雙腳的筋都劇痛無比。她不知怎麼回事,這與極月君的契約,她分明沒有違反才是,難不成他做了什麼手腳?

  這種刺痛是深入血肉的,幾乎勒住她的骨頭。葉雪詞倒在地上,雪水融化,落得一身泥濘。她暗想,這樣的痛楚實在是值得尖叫的,但現在她連尖叫也疼的發不出來。她只是睜大眼睛死死盯著極月君。雖然有黑幕遮住雙目,他的眼裡卻仍然傳來一種遺憾,一種涼薄。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只是發出一聲很輕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