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四百六十回:往來如梭

舍子殊伸出手去,從一串串鮮紅的花中揪下一枚格外長的,又將白色的末端含到口中。接著她鬆開手,任由被吸乾的花瓣落到地上,又去採另一枚,週而復始,樂此不疲。或者這看上去有些刻板的行為,於她並未有什麼樂趣可言。

  她的指甲被染紅了,色彩微微偏橙,暗啞而毫無光澤。這是她自己用鳳仙花染的。知道這些,還是吟鵷教她做的。去採摘一串紅的花蜜也是,她之前也不知嚐點甜頭能這樣方便。可是,於她而言那三兩滴蜜水並不能嚐出滋味。

  “一介妖怪,模仿人類的行動有什麼意義?”

  朽月君的話裡帶著不加掩飾的困惑。但這個問題,舍子殊並不能回答,因為她也不清楚答案是什麼。重複著記憶中的事,並不能為現狀帶來什麼,更不能改變曾發生過的。

  “所以她死了,這是真的嗎?”她又丟掉一枚花瓣,頭也不回地問道。

  “不知你是哪兒得到的消息,但確有其事。”朽月君抱著臂,望著子殊的背影說,“人類的生命就是這樣脆弱,稍不小心就會命喪黃泉,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這樣嗎。”

  她不像是在反問,也不像是確認,只如毫無意義地自言自語一般。朽月君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也大致能想來——她應當還是面無表情的。在明瞭自己妖怪的身份前後,與許多人類朝夕相處,又經歷了更多相逢與離別,舍子殊仍是從未喜形於色。她好像擁有與人類相仿的情感,又似乎截然不同。若要說存在什麼妖怪獨有的情感,卻也不好說。她像是能感知,能模擬,可始終無法真正感悟到它們本身。

  朽月君察覺到一種可怕的相似性。只不過,他可以表現得更情緒化些,子殊卻不想或說不屑於這麼去做。在一些方面,他們總是能達成匪夷所思的共識。哪怕完全沒有情感,作為六道無常的候選人,也是極其合適的。他很清楚走無常的規則——他清楚很多規則。將什麼人以何種方式引導到最適合的位置,是他再也擅長不過的事。

  對故友的死訊看似毫無反應,這就是她的態度嗎?朽月君覺得不夠確定,準備再稍作觀察。而就在這時,子殊這樣說了:

  “我能辨別,能碰觸花的模樣。我看到,便識得青蓮、鳳仙、金桂、夾竹桃,與曼珠沙華。我閉目而嗅到氣息,也識得誰是誰的味道。可我不知何為芬芳,如不知蜜糖的甜。酸甜苦辣,更是一概不知。我能分得出它們,辨得出它們,知道什麼喚作什麼,該是什麼,卻不知它們究竟如何。我也是用了許久才意識到,我與那些人甚至妖怪都不相同。不論到多大年紀,吃到了糖便會因它的甜感到快樂,菜裡放多了醋便會因它的酸而皺眉,乃至於想到人生本身的幸福與苦痛。這之中到底有何聯繫,我一概不知。”

  “……”

  朽月君倒是吃得出食物的酸甜苦辣,卻也從不知這與情感有何聯繫。道理上,他能記住這些東西相關聯的,真正的感知,他也並不知曉。於是,他便不屑於知曉。

  “不過你的故友就這麼死了,你沒有一點表示?該說你是薄情寡義呢,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