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四百三十七回:逐宕失返

    有什麼東西從黑暗裡飛來,但寒觴他們無暇顧及。因為這個聲音太讓他熟悉了——幾人同時轉頭看向黑暗,隱約可見一個女人的輪廓。那是一位步伐端莊的女性,有著一頭色澤均勻的、灰白的長髮,有如月光下的海沫。靠近時,搖曳的光清晰地映襯出潔白裙邊的銀色浪紋。天終歸是涼了,她比過去多披了一層深藍的罩衣,像裁了一匹海波掛在身上。

    “您、您是——”聆鵷怔怔地看著她。

    “皎沫夫人……!”問螢驚呼出聲。

    而在那一邊,陶逐對來者不管不顧,一心撲向那個被皎沫丟來的什麼物件。就在她縱身一躍的這個間隙,寒觴突然朝陶跡打出一記火團。這是名為不知火的蒼藍火焰,在陶逐分心的一個瞬間,它結結實實地拍到了陶跡身上。火焰接觸他的一瞬立刻順著易燃的織物蔓延,灼灼燃燒。他就這樣安靜地燒起來,任由火苗在皮膚上起舞,卻紋絲不動。

    就好像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毀滅的結局。

    “啊、啊啊……啊——!”

    陶逐瘋狂地顫抖著。

    其他人這才發現她手中抱著什麼:是一截人類的斷臂。不,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本就是個死人的、僵硬的手臂。那不正是被斬下的陶跡的一部分嗎?它怎麼會在皎沫的手上,而皎沫又是為何、如何來到這裡?

    在這些問題得以解答之前,或許理解陶逐那反常的舉動更容易些。

    這算是為小舍大麼?恐怕這一瞬的破綻已讓一切成了定局。陶逐一定在為此後悔吧。可她仍攥著小臂的手是那樣用力,緊得青筋浮起。她甚至沒想到再要去控制他,而是不顧一切地朝他跑了過去。就在這時,溫酒和極月君以同樣的韻律,一齊控制著如月君從側方死死抱著她的腰側,阻止她衝上前去。

    這火一旦讓她沾上,也一定是甩不下來的。問螢立刻回過神來,對著燃燒的陶跡腳下設了一個冰封的法術,將他牢牢固定在原地,這樣的冰也不會在不知火中融化。但陶逐似乎沒有控制它去襲擊幾人的意思,只是失了神般瘋狂地掙扎著,試圖擺脫如月君的束縛。

    “放開、放開我——啊啊!我的、我的……這是我……啊!!”

    她的聲音幾近癲狂。若說她之前與寒觴和問螢打鬥用了六成力量,這陣扭曲的哭嚎定是用盡了十成。失去兄長這件事令她的戰意也一併消逝,像被烈火焚盡又被野風吹散的灰。別說再度燃起的可能,連一點蹤影也不見得。她只是無助地哭嚎,聲嘶力竭,泉水一樣的眼淚誓要將眼前的火焰熄滅似的。可淚珠只是無聲地沉沒在紅沙之中,甚至濺不起一絲漣漪。

    “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啊,咳、咳呃啊啊啊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未免太過刺耳了……但同時,這陣陣悲鳴又是如此沉重,重到在場的每個人都沒有力氣抬起手,來捂住自己發痛的耳朵。它蘊藏著一種特殊的感染力,像不堪而真摯的樂聲,將不安與潰敗的情緒傳播到每個人的心底裡,連同眼淚的苦澀一起。

    “這是神無君給我的東西。”不等別人發問,皎沫說道,“與你們分開後,我又踏上了獨自一人的旅途,在這期間,無庸藍也不曾找我的麻煩,我意識到或許我並不是他的目標。至少,他已經放棄了我。而就在不久前,我又與神無君相遇,他交給我這樣東西,並且……告訴我如何通過怨蝕的刀痕,反過來追蹤刀身的方位。他說了一個日子,然後告訴我一切都是鬼仙姑的安排。那時我便有預感會與你們重逢,現在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