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三百九十八回:內外感佩

    血的味道傳了過來,尹歸鴻的視線發生一瞬的偏移。這兒離瀧邈出事的地方已經很遠,憑神無君的嗅覺並不能敏銳地察覺。但他捕捉到這個細節,視線也挪向來時的方向。不幸的事就此發生,而他“看”見。

    他毫不猶豫地放棄眼下的戰鬥,奔赴回去。這樣的舉動應當說是放過尹歸鴻一命。他必須承認,自己處於劣勢。認真起來的神無君絕不是與他鬧著玩的,他當然清楚。因此,即便有什麼意料中意料外的事發生,他都沒打算馬上追過去送死。他有自己的打算。

    在趕往卯月君處的途中,那些散落在地的、靜止不動的花瓣毫無生機。但神無君很快注意到,每一片花瓣都重新開始顫動,像是每一片花瓣的旁邊都有一縷細細的風,吹得它們戰慄不止。它們很快騰空,恢復了那紛紛揚揚的狀態。等神無君趕到現場時,恰看到殘花鑄成的屏障將陶逐與陶跡隔絕在外。但他知道,卯月君已快傾盡全力。她纖細的、蒼白近透明的手臂無力地抬起,指尖對著旋轉的花流中央。

    她另一隻手託著一個虛弱的半妖——已經沒什麼溫度了。就算現在把他的心臟還回去,他也必死無疑。維持人形的法力幾乎完全流失,一對染血的、汙穢不堪的翅膀攤開了,斑駁的血將羽毛黏在一起。他的臉上也有一些淺淺的羽絨,圍繞著面頰,屬於人的面龐像是嵌進去的面具一樣。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能說些話的。

    “——幫我,轉告……我該……”

    “抱歉。我做不到。”

    卯月君溫柔而殘酷地拒絕了某種請求。他們的聲音都太輕了,輕得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見。可相較於聲音,他們更像是在用其他方式,如眼神來進行某種交流。這般默契的形成經過了漫長的歲月,但也逃不過屬於它的終結。兩人的眼神看上去都是那麼疲憊。

    對生的疲憊,對死的疲憊。

    他又這樣問了,用盡最後的力氣。

    “我……作為什麼,死去?”

    妖怪,還是人類?

    “瀧邈,”她說,“你作為瀧邈死去。”

    好像沒有太多驚訝,或他剩下的力氣已經做不出任何表情。諸如喜悅或失落的情感,他也並沒有任何方式表現出來。只是在卯月君微弱的話音終了,他靜靜地、靜靜地闔上雙眼。

    半妖的心臟還在屍體的手上。在陶逐命令他做出任何舉動之前,神無君的刀脫手而出。陶跡的手臂被黑色的彎刀斬斷了,斷面整齊得能看到筋脈骨肉的結構,卻沒有任何血液從傷口流出。那隻手上還攥著瀧邈的心,尚未被使力捏碎,儘管這麼做對那惡使來說也沒什麼好處——那白鷺的半妖已經徹底死去。

    那半截小臂摔落到地上的時候磕絆了兩圈,在離開身體的那一刻變得僵硬,如真正的殭屍一般。五個手指像是監獄的欄杆,將心臟禁錮在牢籠之中。手臂的皮膚不再有任何血色,顯得微微發灰。它就那樣落到那兒,離陶逐的腳邊很近。

    那女妖的眼睛瞪大了些。

    “你、你竟敢——”

    這話該由誰來說才對呢?神無君連反問都懶得說出口。黑色彎刀反旋而歸,陶逐險些沒看清那純粹的、連靈力都隱藏的黑色,猛地低頭才逃過一劫。神無君再一抬手,刀柄已被他攥回手中。彎腰撿起一旁脫落的帷幕,他緩緩地將它戴好,扶正,整個過程並沒有向卯月君的方向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