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三百八十八回:夜月晝星

    少年無法掙脫這悲慘的處境。

    雙手被鐐銬束縛,雙腳亦是如此。相較於他纖細的手臂而言,這樣的鎖鏈的確是過於沉重了。他的手腕與腳踝上都是深深的青褐色。除此之外,他全身上下亦沒什麼好肉。他原本白淨的臉,如今已經髒兮兮的,何況長時間沒有好好吃飯,他已是面黃肌瘦。

    他臉上三枚細小的痣已經很難辨識。兩個點在臉頰上幾乎完全對稱,還有一個差不多大的點在左眼皮下,與左臉頰的痣連在一條直線上。痣生在醜人臉上便是多餘,但生在美人臉上就是點綴。他細皮嫩肉的,姣好的面孔曾給他帶來不少甜頭。但如今,這便成了他痛苦的來源之一。監獄裡可沒什麼善良的女子,而那些下三濫的獄卒與獄友,自是會嫉恨他的。

    夜深了,但在這個地方也沒什麼白天黑夜的區別。他只知道人們都休息了,連耀武揚威的獄卒也在門口打盹。唯一一盞燈熄了,沒有人來添油。在黑暗裡,他呆滯地望著前方,等待時間流逝,等待死亡迫近。

    而後,眼前的黑暗裡出現一抹紅色。那紅色似是在發光,卻不夠將四下照亮。那並不是火,卻也不像是別的什麼。它只是一個球狀的、散發微光的物體。他甚至覺得這並非是真實存在的某種實體,而是虛幻的、無法碰觸的什麼。深淺濃淡不一的紅在它之上流轉,令他不由得站起身來,緩緩走了過去。他身上的鐐銬發出清脆的響,但這並未阻止他。而他身前的欄杆似乎也憑空消失了,在他走出一段距離後,並沒有撞到任何冰冷的物體上。

    但就在此刻,他突然一腳落空。下方的漆黑突然便深不見底,他直直墜落。慌亂之下,他的驚叫刺耳得能傳到很遠的地方,可誰都無法聽見。

    霂從夢中驚醒。

    她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月亮高高掛起,圓溜溜的。許是下午太困,打個盹兒便睡到了二半夜。沒辦法,這官兒當得就是清閒。只是她現在的心情很不好,因為她又夢到那些怪誕離奇的東西了。

    類似的夢,她做過許多次,而夢中無一例外都有一個纖弱而美麗的少年。每一次,她的視角都是跟著這少年走的,彷彿那就是她自身。但說到底自己分明是個女子,扮做男人也只是在官場上方便行事。何況她的面容並不算難看,卻絕沒有像夢裡那般傾一方城的。夢裡的“她”也並不是總在受苦,也有被如雲女子環繞的時候。不過在夢裡,總是會出現那樣一抹赤色之物,作為這場夢的終結。

    她隔三差五會夢到這些,但最近的也過於頻繁了。總而言之,將長久以來支離破碎的信息七拼八湊,她大約能還原出這個少年的形象。他似是生在一個不錯的家裡,父親是當朝官員,要權在握。母親呢,亦是官員的女兒,整日就喜歡些綾羅綢緞,古董字畫。而父親最感興趣的,還是奇珍異寶,山珍海味。對他們來說,弄到這些東西並非難事。

    少年生得姣好的容貌。毫不誇張地說,他一上街便能引來蜂蝶一樣的女子。姑娘們都繞著他,纏著他,說這說那。少年在這般優渥的環境中長大,自是有些清高的。他看不上很多人,很多事——但也算有這個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