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三百八十五回:夜蛾赴火

    青年為此垂淚,痛惜不已。兩人互訴衷腸,感情確乎又是拉近了。天亮前青年將那些訴說的信紙收走,告訴她自己一定要拿去燒掉,不能讓別有用心的人知道,清盞便更是放心。她準備將這晚的事興高采烈地告訴清弦,清弦便已從她的神情看出了一切。但她還是沒辦法安下心來。她將自己的疑慮又告訴極月君,極月君反倒勸她,也不需要想那麼多。

    “您難不成相信浪子回頭的故事?”清弦的語調十分古怪,“您活了那麼些年,早該對人性是什麼模樣一清二楚了。”

    極月君目不能視,但還能打手勢給旁人看。他也可以寫字,只是用不上罷了。他的手勢是清弦與清盞教給他的,那原本是兩人之間曾經的溝通方式,很快便被捨棄,換做更高效而隱蔽的溝通。不過,這過渡的確非常適合極月君,讓他能簡單地參與那些藏著秘密的對話。

    他說,他知人生坎坷,但若清盞喜歡,便隨她去。將來會發生的問題,他都可以設法幫她剷平。兩人已經吃了太多的苦,接下來怎麼都該過上堪稱幸福的日子。倘若說,她真認定了這便是她的幸福,極月君就會這麼去做。同樣,他也希望清弦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她或許不需遇到良人,也能讓自己活得足夠精彩。只要她覺得這一生值得,這便是極月君作為師父的最大心願。

    清弦就這樣被說服了——儘管她仍有所顧慮,但她已經明白了師父的用意。她想,清盞的幸福便是她自己的幸福。倘若今後那小子待她不好,自己也有個照應。

    只是……他們終歸有自己的生活。清弦很明白。若她放手,她這本屬於自己的一部分,就要永久地割裂了。不是簡單地說有血緣在,這一切就無關緊要。歲月會讓人改變許多,她實在沒有勇氣去賭。可到了這一步,她還能做什麼呢?她只能在兩人成親前多留心些,多叮囑些。

    他們當真成婚,那這戲樓便開不下去。道理很簡單——青年必須離開這裡,否則遲早有一天要被本家的人找上門來,到時候就不是什麼說情情愛愛就能解決的事了。這一點,清盞心知肚明。但他們的感情越來越深了,青年承認自己實在無法狠下心來,為了她們的事業說走就走。戲樓的人呢,都是被善意灌溉至今,他們也由衷地希望清盞能與自己所愛的人共度餘生。因他們曾在戲樓工作,也算得上“有頭有臉”,不少人都在大戶人傢俬下找好了活,並在某日一起告訴兩位老闆娘。二人感動到幾乎心痛的地步——就連清弦也以為,自打她走上殺手那條路,她就沒想著再感受到人間的溫度。那位青年與清盞的事沒能觸動她,而戲樓的大家卻令她重新擁有這種感受。

    她終於親口對那二人說,你們或許,是該在一起了。

    那是個良辰吉日,婚禮算不上大張旗鼓,但街坊也十分熱鬧,畢竟大家已經期待太久。樓內樓外敲鑼打鼓,四處都是歡聲笑語。看著那青年與清盞臉上都洋溢著如出一轍的溫暖的笑,那一刻,清弦竟覺得很不真實。

    人間的熱鬧都與她無關,她什麼也聽不到。

    她本習慣了這般寂靜,習慣了很多年。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她只能感到地面與空氣的震顫,她對這一切十分敏感。但一想到,正是這些震顫本身,將人們的情緒堆疊成洶湧的浪潮,她還是有些不可思議。她本可以感同身受,但當二人飲下交杯之酒時,她只覺得自己有種被一分為二的疼痛與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