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百九十四回:轉喉觸諱

    一個小小少年拿著木棍,在沙地上鼓搗了老半天。

    要說舍子殊也確實沒什麼事做,竟紮紮實實在旁邊看了半天。從最熱的時辰剛過,天氣微微轉涼開始,到太陽即將落山,他倆一直沒怎麼挪窩。

    關於少年的畫技……委實不敢恭維,但架不住興趣濃厚。或者除了畫畫之外,沒有什麼他想做的事。靠近河岸的這一帶較為平坦的沙地,幾乎都被他的棍子畫滿了。就這畫畫的小棍兒,他也磨折了七八根,但愣是沒停過。年輕人的身子骨到底夠軟,若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成年人,彎腰弓背這麼蹲不到一個時辰就要廢了。

    要不了多久,太陽就會收斂光芒。西方雲霞微暖,少年的“筆”終於畫到子殊的腳下。實際上,她也確實退無可退了。四下都是少年的“大作”,她知道若踩出個好歹,肯定是會惹人生氣的——雖然畫的也不怎麼樣,但再怎麼說是他辛苦的造物。

    “勞您把蹄子挪挪,”少年頭也不抬,“看一天了,煩不煩啊。再不走小爺收費了。”

    舍子殊看了看四周,到處都是他那難以名狀的畫作,就算距她最近的草地也有二丈。不過既然少年發話了,再賴著不動也說不過去。她一個後跳落到草地上去,在空中翻得很高,身姿靈巧。於是少年抬起頭,正兒八經地看她一眼。

    “慶幸我今天沒心情搭理你。不然白看這麼久,早把你眼睛挖出來。”

    這少年的脾性可真差勁,這個年齡段兒的人類雄性都是這模樣麼?他靠近了幾步,並不在意踩到自己的畫作。子殊離近些看他,不由得感到奇怪。這孩子的膚色很深,但不是那種健康的黝黑。開始她以為少年是附近村落的孩子,現在子殊意識到,他不是。

    他膚質很好,根本不像經歷風吹日曬的農民、漁人、樵夫之類的模樣,那些人的皮膚粗糙得像花崗岩的表面。他不同,一看便過著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生活。雖然他身上是有些曬過的痕跡,但應該都是近來活動量大導致的,因為他衣服的質量也很好。

    而且他的皮膚,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冷色,不像是屬於人類的。畢竟在人類的血管中,流淌著的是溫暖的鮮紅的血。而站在這少年身邊,子殊也並沒有感知到屬於人類的溫度。

    另外,從他的話中,子殊萌生了一種……奇怪的感受。

    她好像有些不滿。是的,不滿,她以前從不會這樣。不論別人對她是恭敬還是蠻橫,措辭是客氣還是無禮,她都不會產生任何情緒上的起伏。她也說過,自己能夠理解其他人在不同境遇下不同的心情,但自身卻無法感同身受。

    可這少年開口時,她能明顯覺察到,某種程度上,自己被“激怒”了。

    憤慨,甚至想要還口的程度,倒遠遠沒有,這種情況反而激起了子殊的興趣。她想與這位少年進行更多的對話,試圖從中得到某種對情緒的刺激。她已有所察覺,這位少年不是什麼等閒之輩。只是他一個人徘徊甚久,不知有何緣由。

    於是她問出口。

    “天要黑了,你不回家麼?”

    “什麼話。”少年嗤笑道,“又不是誰都有家的,我以為這是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