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為首那個看上去傷勢較輕,頭和腿上分別纏著紗布,軍官模樣的男人抬起頭朝著兩人看來,道:“慧塵小師父,不必麻煩了。”


 “聽外面的炮火聲這兩天越來越近了,前兩日下山尋藥的那位小師父至今都沒回來,我們不能看著你們去送死。”


 聽他提起前兩日下山的師弟,慧塵和慧清兩個和尚都沉默了。


 即便沒有靠近細看,只匆匆掃了幾眼也不難看出那兩個躺在擔架上的人傷勢有多重。


 這麼嚴重的傷勢,別說現在連個醫生都難尋,即便真的找到醫生,能夠提供的醫療手段也非常有限。


 從小和尚慧清口中得知,瓊華寺院子裡收留的這些,幾乎都是附近村子裡因為種種原因走不掉的村民和難民。


 至於院子角落裡那些個負傷的,則是大都是從前線退下來的傷兵。


 原本聽到明夏和陶希然是來運經書的時候,瓊華寺的僧人們雖然對兩人身份保持懷疑態度,但心中不免還是生出了幾分希冀。


 如果明夏帶來的人多,又有車子的話,興許可以在轉移經書的同時,能將寺廟裡這些從前線退下來的,傷勢嚴重到已經喪失戰鬥力的傷員和受傷的百姓一同轉移。


 這也是為什麼慧清打開寺門後那麼迫切地朝著門外張望的原因。


 不是真的信了明夏的那番說辭,也不是不知道對方是衝著經書而來,可那又如何,只要明夏能答應將這些傷員一併轉移,他們願意以經卷來交換。


 那些經卷雖然是瓊華寺百年傳承下來的珍寶,可在鮮活的生命面前,即便是再珍貴的經卷也顯得無足輕重了。


 說到這裡,慧清嘆了口氣,仍有些不死心地問道:“真的就只有你們兩個人啊,後面還會不會有人來接應你們?”


 明夏和陶希然對視一眼,苦笑:“真的只有我們兩個人。”


 得到這麼個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答案,慧清又是長長一嘆,道:“那你們先在這裡歇一會兒,你帶來的那個書冊子我們住持已經在看了,等他看完,將你們要的經卷名錄謄抄給我,我就帶你們到藏經樓裡去找。”


 說著,慧清看向陶希然高高腫起的腳腕,道:“你這個腳是扭到了還是受了什麼外傷?”


 突然被點名的陶希然頓時有些受寵若驚,她下意識將腳往後縮了縮,道:“就是不小心扭到了,沒關係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管我。”


 可能是年紀比較小,加上出家的時間也不長,慧清的性格還比較跳脫,遠不如瓊華寺其他和尚那般老成沉穩。


 聞言,慧清搖了搖頭,道:“你要是扭傷,我可以到山上採些草藥幫你敷一敷,若是受了外傷導致的,那我就無能為力了。”


 慧清說的草藥其實嚴格意義上也算不得是藥,只是偶然聽來寺裡上香的村民提起的土方法罷了。


 沒有勞煩慧清,明夏和他問清楚了那草藥長什麼模樣後,自己到山上去找了帶回來搗碎了給陶希然敷上。


 草藥接觸到皮膚,覆蓋在紅腫的腳腕上,冰涼的觸感讓陶希然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腳。


 “很涼?”明夏說著,停下上藥的動作,將草藥放在掌心暖了暖。


 陶希然有些不好意思,搖了搖頭,道:“不涼,小夏姐,我自己來吧,已經不怎麼疼了。”


 見陶希然執意要自己上藥,明夏也沒有勉強,將暖到溫熱的藥草遞給她。


 給自己上完藥後,陶希然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道:“小夏姐,院子裡那些人……”


 話雖然開了個頭,可剩下的話陶希然卻怎麼說不下去了。


 該說什麼呢,想要幫幫他們,將他們轉移走?可她們只有兩個人,如何能夠在日軍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將這幾十號人給帶走。


 想要為他們治療處理傷勢,減輕痛苦?可她們既沒有學過醫,也沒有隨身攜帶什麼可以救命的藥物。


 她們甚至連能否將經書順利帶回去都很難說,救人,如何能救?


 從沒有這麼一刻,陶希然如此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她曾經因為自己擁有穿越時空的金手指而短暫地感覺到歡喜,可現在看來,什麼也無法改變的金手指,與其說是歡喜,不如說是一種悲哀更為恰當。


 第一次穿越,目睹著那枚屬於華夏的白玉扳指被送入典當行,又輾轉流入洋人手中,她無能為力。


 第二次穿越,目睹同胞因戰亂流離失所,目睹保家衛國的軍人身受重傷,她還是無能為力。


 什麼都無法改變的話,那麼她的金手指到底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意義。”


 就在陶希然神色恍惚的時候,肩膀忽然被人捏了捏,陶希然回過神,眼神還有些渙散,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明夏。


 明夏毫不躲閃地和她對視,開口道:“即便不能改變,只是親眼見證過已經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救不了人沒關係,那些不為人知的,那些淹沒在歷史裡沒有留下名字的人,我們會記得他們的名字。”


 “沒能帶走經卷也沒關係,那些被模糊的,被惡意掩蓋的,不被承認的罪行,由我們親自見證。”


 “什麼都做不了也沒有關係,這段歷史,我們是親歷者,也是見證者。”


 明夏看著陶希然,良久後,輕聲笑了,道:“怎麼會沒有意義。我們來到這裡,本身就已經被賦予了最大的意義。”


 聽到明夏的話,陶希然怔怔出神了許久,終於如釋重負,道:“小夏姐,你說得對。”


 見她不再鑽牛角尖,明夏伸手揉揉她的腦袋,道:“更何況,現在說這些有些為時過早了吧。”


 “我們都還沒有見到經卷,一切都才剛剛開始,很多東西我們都還沒來得及去嘗試,我們未必真的什麼也做不到呀,就算要沮喪,起碼也等嘗試過了再說。”


 陶希然看著明夏眼中狡黠的笑意,腦子還有些沒能轉過來彎,下意識道:“我們能……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