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渡寒塘 作品
367.非人哉（175）（一更+二更）
六個屏幕轉播出了同樣的內容——
暴力之都的邊緣, 居然是一望無際的工廠。
“這地方……不是複製新手村的吧？”不知道是誰小聲嘀咕道。
“不是，”雲廣微微皺眉，“新手村裡……應該沒有這種地方。”
這是偽人空間中特有的建築。
進入偽人空間的六個隊員看起來也疑惑不已, 小唐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要不去看看？”
這地方和喬別的記憶出現了差池，要不就是喬別有問題, 要不就是這些工廠有問題，總之肯定打亂了大家的計劃就是了。
“喬別？”另一個隊員走上去問道, “你知道這地方是怎麼回事嗎？”
“……我不知道，”喬別的表情帶著點疑惑，“我離開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
既然情況出現變化, 進入的六個隊員自然詢問起了喬別更細節的東西。
除了偽人全部都是從樹上結出來的之外，在大家的詢問下, 喬別也回答了幾句別的。
按照他的說法, 這個空間中的所有生命全部都是從植物上面結出的“果子”, 不光是偽人，還有這裡生活著的動物, 全部都是樹上“結”出來的。
而正常世界中的哺乳動物在這裡則不存在, 也可能曾經存在過, 但是已經被進化掉了。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這個空間中存在著一種非常特殊的毒素。
這個毒素會殺死所有生活在這個空間中的生物, 而且對生物造成的傷害是不可逆的，發作很快, 只需要幾小時就能直接從一個健康的生命體變成屍體一具。
也就是說，按理來講這個空間中應該不存在任何生命才對。
不過按照小唐的話說就是, 武俠小說裡都寫了，解藥往往就長在致命解藥的旁邊，所以在偽人空間中, 能抵擋這種毒素侵襲的解藥，或者說一種特殊的元素就存在於土壤中。
孕育生命的樹紮根土壤，孕育出的生命自然也就帶著這種能夠低檔毒素侵襲的元素。
這種元素單獨存在也是一種劇毒，但是在遇見了空間中的特殊毒素之後，兩種元素居然能夠互相抵抗，讓攜帶者兩種毒素的生物平安無事。
空間和空間的情況不同，誰也不知道這個空間的偽人是如何進化的，總之在喬別出生的時候，它就已經是這個情況了。
“能在這個世界活多久是一出生就決定的，”喬別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習以為常，“每個人一生下來就會被告知你還能活多久。”
“這怎麼確認的？”小唐好奇。
喬別看起來不是很想回答這種詳細的追問，但是他之前的講述不光引起了六個隊員們的興趣，老關和杭亦青也看了過來。
這種有關偽人空間的訊息，如果不是有一個偽人心甘情願給他們提起，那等到這個空間變成一朵煙花了，估計還是個迷。
喬別本來打算回絕的一頓，簡短道：“靠那兩種毒素在身體內存在的比例。”
“哦我懂了，這個東西不是一勞永逸的，”基金會的隊員都有著極其充足的提煉關鍵總結信息能力，“這個元素雖然可以抵擋毒素侵襲，但是在每個人身體中的量是不同的，等到消耗完了人就死了，富集多的人就能活的久，富集少的人就死的早，是這個意思吧？”
喬別點了點頭。
偽人們的生命就像是開盲盒，這兩種元素一個就漂浮在空氣中，另一種則是出生多少就是多少。
元素的比例不同，自然導致了偽人們的生命長短不一，而且每個人一出生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簡直可怕，”小唐吐槽道，“你要是告訴我明天就會死，那我就去報復社會。”
這種能夠提前知道自己死期的世界也太可怕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社會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的死期，那說不定會不一樣。
“投資行吸納隊員的方式就是去廣撒網，找死了之後不想死的， ”雲廣喝了一口茶，“按照這個說法，那當初說不定不是投資行找上了偽人空間，而是偽人空間裡的偽人們找上了投資行。”
一些明知自己活不久了，生命條遠遠比其他偽人端的偽人們死了之後，總有一些會觸發到投資行的隊員吸收機制，變成這裡的隊員之一。
模仿是這些偽人的天賦技能之一，相似的隊員多了，投資行也發現了微妙之處，順著這些隊員摸到了這個特殊的空間。
對投資行來說，給人續命屬於老本行了，給這些一出生就知道了自己死期的偽人們延續生命，讓他們在背地裡頂替那些根本無法在空間探索中活下去的弱者身份，離開偽人空間繼續活下去，這似乎是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
這這個過程中，偽人們只需要學習自己即將替代的弱者生活習慣，就可以不著痕跡的替代對方，獲得全新的生命。
喬別沒說偽人們的生活方式如何，或者說在他出生的時候，偽人空間已經加入了投資行，原本偽人們的正常生活節奏已經被打亂了，不過在他之前無意中透露出的部分信息中，他說留下來的這些人大概率是沒有替代新人的想法的。
那也就是說，偽人們也並不是像大家所想，人人都想要頂替他人人生的。
“總有一些不是很想殺人的，或者並不想要離開故土的，就留下了唄，他當年肯定是急著走的那一批，哪有空去關心不想走的人怎麼想，說不定在他們心裡，這些不走的都是傻.逼，”小唐一邊走一邊攔住旁邊一個打算問問具體情況的隊友，“現在你問他偽人空間內的情況，我估計他也不知道留下的這些人是怎麼生活的。”
“而且喬別這人還挺不是東西的，”小唐用手捂住嘴，悄悄照了一下身後的老關的杭亦青，“看，這倆臉色剛才還能說是不在意，這會杭亦青臉都綠了。”
說“綠了”其實誇張了，但杭亦青的臉色真的很差。
“能不綠嗎……”許子塵默默吐槽，“喬別對新手村做的事情，和對紫街幫派當初做的不是一樣的嗎。”
都到這地步了，喬別沒必要說假話，或者說沒必要說並不利於他的假話。
這些消息都是大家通過他的隻言片語推測出來的，偽人空間內可能存在兩個派系，一個主張接受自己出生即定局的生命長度，另一個則是在接觸到投資行之後，欣然同意了替代他人生命，繼續活下去的這個選項。
喬別這人還挺不是東西的，按照大家根據他這三言兩語推測出來的說法，現在急著想要離開這裡的肯定已經去了新手村，留下來的不就全部都是不想替代別人的。
他帶五千多人進來這裡，不就是想要讓大家替他做這個惡人，在絕了偽人空間種的同時，把這些不想死的也一起殺了，以免後續有人反悔，又想來替代他了。
這些沒有打算替代他，卻被他視作假想敵的偽人，和當初紫街中完全沒有打算揭穿他的身份，卻被他當做黑歷史要一併抹消的混混們有什麼區別？
如果一開始喬別把話說的這麼清楚，他們說不定還會想一些別的辦法，總之不會就這樣直接給他五千人讓他進去。
大家對視一眼，在管紅雁和許子塵義憤填膺的表情下，雲廣不出意外地聳聳肩：“喬別就是這樣的人啊。”
當初他們能說動喬別帶他們進去，不就是把準了他會“永絕後患”嗎。
紫街幫派，偽人空間，一切擋在他面前的東西，都會被他無情毀滅。
拋開其他不談，喬別確實天生就適合喬家家主這種身份，他在替代了小孩之後會在這個位置做的如魚得水不奇怪。
不過現在說這些似乎也沒有意義了，偽人空間內似乎出了什麼喬別也不知道的事。
屏幕中的所有人終於走到了那個奇怪的廠房前面，喬別描述中的森林現在已經沒了一點蹤跡，一路走來，除了冰冷而詭異的無人鬼城之外，目之所及居然沒有一點植物的存在。
也沒有他描述中“大概率不會替代新人”的留守偽人們存在。
大家對視一眼，小唐手裡的攝像頭晃了晃，對準了廠房：“這地方是替代了原先的森林吧？喬別，你們這世界在你不在的時候已經科技爆炸了啊？”
從樹上結果自然孕育到工廠流水線作業，差別不是一點半點。
這工廠出現在這裡，很難讓人不朝著這個方向想。
客廳中的大家紛紛放下手中的東西，聚精會神地盯著直播畫面。
現在不光是他們對於這個地方不熟悉，包括喬別，離開偽人空間這麼多年之後，他也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只能和大家一起往前一邊走一邊觀察。
小唐說這裡是“替代了原先的森林”並不全是猜測，因為這地方進去之後，直接映入眼簾的就是房屋兩邊垂著的培養罐一樣的東西，培養罐裡面是一些乳白色的液體，能隱約看見液體中間漂浮著一個黑色的東西。
這些培養罐全部垂在天花板上，一眼望不到頭，只能看見有無數很細的管子從地下通上去，直接通入培養罐中。
【湊近看看。】白燼述的彈幕劃過。
不用他說，小唐已經湊近了。
“這什麼？”小唐捏了一下那個管子，“這東西是軟的啊。”
“這是硬的，”小唐敲了幾下培養罐，“還挺脆，玻璃的吧？”
【手電筒照一下。】雲廣也發了一條。
“我看看……”小唐掏出手電筒照了一下，白色液體中的黑色輪廓稍微清晰了一點，但還是看不太清。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鐺”地一聲。
“臥槽！”小唐被嚇了一跳，畫面都抖了一下，才猛地轉過去，“你們幹嘛……喬別？”
在畫面中，喬別直接用大秦軍隊的劍柄砸碎了一個培養罐。
乳白色的液體瞬間流了滿地，他臉色不變，用劍尖挑起來了那個跟著乳白色液體一起往下流的東西：“是胚胎。”
“不是……我靠這好歹是你同類吧？這麼野蠻？”小唐嘀咕了一句，有點不滿地皺了皺眉頭才開口繼續道，“在你走之後偽人們終於拋棄了效率低下的自然孕育，選擇了用科技手段催生新生兒？”
喬別的舉動雖然野蠻，但也省去了他們的猜測和調查。
一望無際的工廠裡面全部都是胚胎，那這裡也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森林。
“這樣快，”喬別沒有管他們的話，而是又用手裡的劍砍斷了連接著地下的軟管，對著身後的大秦軍隊吩咐道，“挖一下這個。”
屏幕裡面熱火朝天挖著管道下面，頻道外的大家也紛紛小聲討論起來。
“這下好了，偽人空間科技大爆炸了，”管紅雁撇撇嘴，“我看喬別好像不怎麼高興啊，難不成是覺得這些胎兒能比他當初活得久所以不爽了？”
“應該不是。”白燼述搖搖頭，和雲廣的聲音一前一後響起。
“紅雁，這地方似乎有點不對。”
“你說？”雲廣看向白燼述。
“嗯……”白燼述沉思了幾秒鐘，“如果現在這個工廠是在喬別離開之後偽人科技大爆炸了，找到了能夠干預胎兒孕育階段元素富集程度的科技手段，那這個空間內的荒涼氣息就無法解釋了。”
“秉祈的意思是，如果說偽人們找到了能夠提前給新生兒體內注入更多解毒素的科技，那就代表他們會活的更久，”雲廣解釋道，“那麼能活的更久之後，就會有更多人不追求替代他人生活，而是在自己的空間內活完自己的一生，那麼如果這樣的話，這個空間內應該有著非常豐富的生活氣息，並且選擇替代投資行新人的偽人會越來越少。”
他這麼一說，周圍的好幾個人都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而投資行絕對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有人接道。
投資行費了大勁把偽人空間和新手村連接起來，可不是為了讓偽人們在裡面過好日子的。
他們是為了提高自己的隊員素質水平，換言之就是偽人們的身體素質在這兩種奇怪毒素的錘鍊下要遠高於正常空間內的正常人類，他們想要吸納這些隊員，但又苦於自己的隊員門檻需要隊員死亡，而並不是每個偽人死亡之後都是能達到吸納標準的。
所以才按照他們的特性，設計了這樣一個新手村，方便偽人們行動的同時也方便自己能夠收穫更多高質量隊員。
如果偽人們都能長命百歲，安於在自己的空間內過自己的小日子，那他們這些努力算什麼？
“所以……投資行一定不會讓他們科技爆炸的，”許子塵似乎懂了，繼續往下說道，“那麼這個工廠的存在就只能是……投資行自己？”
“嗯，”白燼述表情凝重，看著屏幕，“這地方不對勁。”
投資行的期望是偽人們活的越來越短，這樣才能有更多的人願意進入投資行，而偽人的立場則肯定是自己的生命得到延長，這樣才能不去冒進入投資行的險，過自己的日子。
這兩方的立場本來就是衝突的。
在沒有科技爆炸尚且靠自然孕育的時候，這個衝突尚且還被掩蓋在偽人的兩種選擇下，而當科技能夠干預生命長度，那麼……
偽人肯定是無法打過投資行的。
果然，下白燼述若有所思。
“沒有，”小唐低聲道，“會不會是為了節省出更多那個元素來造人，所以才把這個空間中的所有植物都砍了？”
“不會。”喬別的聲音忽然想起，小唐轉頭，這才看見剛才他讓大秦軍隊挖的軟管已經挖了很深。
“這東西在透支這個空間的生命，”旁邊有人低聲湊過來說道，“剛才我們又砸了幾個，還有人出去挖了一下，發現這個世界中已經完全沒有自然生命存在了。”
就算是把所有會孕育生命的樹都給砍了，也不可能一根雜草都沒有。
但這空間偏偏就是這樣，除了這些廠房之外，目之所及之處，居然沒有任何生命存在。
“這是……”小唐頓了一下，還是沒轉過彎來，“你們意思是這東西抽走了整個空間內的生命力？”
“不是，”那個基金會的搖搖頭，指了一下喬別，“他剛才說了，你沒聽見。”
“他……說什麼？”小唐忽然感覺背後有點發毛。
“喬別說，”屏幕前，魯長風重複了一遍，“這個空間早就不適合生命存在了。”
兩種毒素岌岌可危維持著所有生命的平衡只是一種奇蹟，事實上一開始，這地方就不適合生命存在。
這個空間內生命的誕生只是一個微妙的巧合，而這個巧合，在喬別離開之後，也迎來了結束。
“這裡早就不該有生命存在了，”看著通向地下深處，正在竭盡所能從土壤中榨取解毒素的軟管，喬別的臉上忽然出現一個難以形容的表情，“在我離開之前……森林就已經越來越少了。”
能夠產生生命的樹木也越來越少了。
生活在這個空間的生命正在走向絕路，這也是那段時間中大量同伴選擇和基金會合作，觀看直播替代他人身份離開這裡的原因。
他在進來前有想過，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選擇留在這裡的人會越來越少，種族中的新生兒也會越來越少，但是哪怕是他，也沒想到這裡真的有一天會變成這樣。
投資行無法放棄偽人給他們帶來的利益，也離不開這些偽人隊員，於是在偽人空間即將衰落的時候，他們選擇了一條最容易想到，也是對於偽人們最無法接受的一條路。
“所以他們開始試圖用科技替代他們的自然孕育方式，繼續榨取這個空間中的生命，創造源源不斷的偽人。”許子塵低聲喃喃道。
這些新生的偽人們根本沒得選，他們不像是喬別那時候，還有人能夠選擇自己未來的道路，這些在投資行的工廠中出生的新偽人，就真的是複製工廠了。
“這片土地很早就已經放棄了它養育的孩子，”有人大概是同情地看了一眼喬別，低聲道，“它早就不再適合任何生命誕生了，工廠的軟管通向地下榨取著這裡的最後一分價值，而空氣中漂浮的淡粉色霧氣就是它的血淚。”
這個空間早就死了。
在新手村內盤踞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偽人空間，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經死了，活下來的只是被投資行強行延續的生命。
而直播一斷，就是斷了這一批偽人的活路，等到直播修好，按照這些新偽人們的生命，他們早就死了，所以他們才不惜一切代價的背刺投資行。
在他們並不漫長的生命中，他們已經被扭曲成了為了活下去不顧一切的樣子。
“……怎麼辦？”小唐也難得沒了主意，“這……所以現在能動的人全部都去新手村進行最後的瘋狂了 ，留在這裡的只有胚胎了吧？”
面對一個已經死了的空間，一個被外物強行延續的種族，還有破壞掉這裡的必要嗎？
這些胚胎很可悲，離開投資行之後他們的生命就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還有殺死他們的必要嗎？
屏幕中，六個隊員面面相覷。
屏幕外，探索隊員們也犯了難。
任誰也想不到，偽人空間居然會是這樣的方式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殺吧，”沉默了很久的喬別從地上站起來，表情很複雜，“這些胚胎出生之後也會變成那樣，他們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利了。”
“在我們那個時候，他們也不會希望就這樣活下去，”他用一隻手挑起那個胚胎，沉默了一瞬，“再說了，這個空間已經不會產生任何生命了，它已經死了。”
大家面面相覷。
“那……”有人頓了一下，“誰動手？”
說白了 ，這些東西和他們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他們來這裡究其根本是為了搗毀投資行。
偽人們和他們沒什麼仇，更不用說是偽人胚胎。
就在所有人都在沉默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我來吧。”是老關。
他眼神很平靜地掃過喬別：“我和阿青一直在等這一天。”
“怎麼動手？”他看向六個隊員。
“砍掉這些線就行吧？”有人猜測，“這些胚胎都是靠這些東西活著的，砍掉之後他們就死了。”
“要一起嗎？”老關看向杭亦青。
這裡的其他人和偽人們沒有仇，但是他們有。
事情變成這個樣子，毀掉這裡似乎是最有效，也是最無力的復仇了。沒有轟轟烈烈，沒有正義和快意，他們僅僅面對著一個安靜而又悲哀的工廠間，沉默的注視著始作俑者的胚胎。
杭亦青深吸一口氣，朝著旁邊伸手：“劍。”
有人給他遞上一把劍。
隨著一聲破空聲，這把劍直直砸向工廠的總控線路。
而緊接著，異變突生。
有什麼東西忽然從那個線路中噴湧而出，直直朝著那附近噴去。
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杭亦青下意識在煙霧到達自己面孔前後退，而下一秒，有一個聲音猛地響起：“哥！”
一個身影猛地撲了過來，把他撲倒在了地上。
暴力之都的邊緣, 居然是一望無際的工廠。
“這地方……不是複製新手村的吧？”不知道是誰小聲嘀咕道。
“不是，”雲廣微微皺眉，“新手村裡……應該沒有這種地方。”
這是偽人空間中特有的建築。
進入偽人空間的六個隊員看起來也疑惑不已, 小唐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要不去看看？”
這地方和喬別的記憶出現了差池，要不就是喬別有問題, 要不就是這些工廠有問題，總之肯定打亂了大家的計劃就是了。
“喬別？”另一個隊員走上去問道, “你知道這地方是怎麼回事嗎？”
“……我不知道，”喬別的表情帶著點疑惑，“我離開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
既然情況出現變化, 進入的六個隊員自然詢問起了喬別更細節的東西。
除了偽人全部都是從樹上結出來的之外，在大家的詢問下, 喬別也回答了幾句別的。
按照他的說法, 這個空間中的所有生命全部都是從植物上面結出的“果子”, 不光是偽人，還有這裡生活著的動物, 全部都是樹上“結”出來的。
而正常世界中的哺乳動物在這裡則不存在, 也可能曾經存在過, 但是已經被進化掉了。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這個空間中存在著一種非常特殊的毒素。
這個毒素會殺死所有生活在這個空間中的生物, 而且對生物造成的傷害是不可逆的，發作很快, 只需要幾小時就能直接從一個健康的生命體變成屍體一具。
也就是說，按理來講這個空間中應該不存在任何生命才對。
不過按照小唐的話說就是, 武俠小說裡都寫了，解藥往往就長在致命解藥的旁邊，所以在偽人空間中, 能抵擋這種毒素侵襲的解藥，或者說一種特殊的元素就存在於土壤中。
孕育生命的樹紮根土壤，孕育出的生命自然也就帶著這種能夠低檔毒素侵襲的元素。
這種元素單獨存在也是一種劇毒，但是在遇見了空間中的特殊毒素之後，兩種元素居然能夠互相抵抗，讓攜帶者兩種毒素的生物平安無事。
空間和空間的情況不同，誰也不知道這個空間的偽人是如何進化的，總之在喬別出生的時候，它就已經是這個情況了。
“能在這個世界活多久是一出生就決定的，”喬別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習以為常，“每個人一生下來就會被告知你還能活多久。”
“這怎麼確認的？”小唐好奇。
喬別看起來不是很想回答這種詳細的追問，但是他之前的講述不光引起了六個隊員們的興趣，老關和杭亦青也看了過來。
這種有關偽人空間的訊息，如果不是有一個偽人心甘情願給他們提起，那等到這個空間變成一朵煙花了，估計還是個迷。
喬別本來打算回絕的一頓，簡短道：“靠那兩種毒素在身體內存在的比例。”
“哦我懂了，這個東西不是一勞永逸的，”基金會的隊員都有著極其充足的提煉關鍵總結信息能力，“這個元素雖然可以抵擋毒素侵襲，但是在每個人身體中的量是不同的，等到消耗完了人就死了，富集多的人就能活的久，富集少的人就死的早，是這個意思吧？”
喬別點了點頭。
偽人們的生命就像是開盲盒，這兩種元素一個就漂浮在空氣中，另一種則是出生多少就是多少。
元素的比例不同，自然導致了偽人們的生命長短不一，而且每個人一出生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簡直可怕，”小唐吐槽道，“你要是告訴我明天就會死，那我就去報復社會。”
這種能夠提前知道自己死期的世界也太可怕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社會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的死期，那說不定會不一樣。
“投資行吸納隊員的方式就是去廣撒網，找死了之後不想死的， ”雲廣喝了一口茶，“按照這個說法，那當初說不定不是投資行找上了偽人空間，而是偽人空間裡的偽人們找上了投資行。”
一些明知自己活不久了，生命條遠遠比其他偽人端的偽人們死了之後，總有一些會觸發到投資行的隊員吸收機制，變成這裡的隊員之一。
模仿是這些偽人的天賦技能之一，相似的隊員多了，投資行也發現了微妙之處，順著這些隊員摸到了這個特殊的空間。
對投資行來說，給人續命屬於老本行了，給這些一出生就知道了自己死期的偽人們延續生命，讓他們在背地裡頂替那些根本無法在空間探索中活下去的弱者身份，離開偽人空間繼續活下去，這似乎是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
這這個過程中，偽人們只需要學習自己即將替代的弱者生活習慣，就可以不著痕跡的替代對方，獲得全新的生命。
喬別沒說偽人們的生活方式如何，或者說在他出生的時候，偽人空間已經加入了投資行，原本偽人們的正常生活節奏已經被打亂了，不過在他之前無意中透露出的部分信息中，他說留下來的這些人大概率是沒有替代新人的想法的。
那也就是說，偽人們也並不是像大家所想，人人都想要頂替他人人生的。
“總有一些不是很想殺人的，或者並不想要離開故土的，就留下了唄，他當年肯定是急著走的那一批，哪有空去關心不想走的人怎麼想，說不定在他們心裡，這些不走的都是傻.逼，”小唐一邊走一邊攔住旁邊一個打算問問具體情況的隊友，“現在你問他偽人空間內的情況，我估計他也不知道留下的這些人是怎麼生活的。”
“而且喬別這人還挺不是東西的，”小唐用手捂住嘴，悄悄照了一下身後的老關的杭亦青，“看，這倆臉色剛才還能說是不在意，這會杭亦青臉都綠了。”
說“綠了”其實誇張了，但杭亦青的臉色真的很差。
“能不綠嗎……”許子塵默默吐槽，“喬別對新手村做的事情，和對紫街幫派當初做的不是一樣的嗎。”
都到這地步了，喬別沒必要說假話，或者說沒必要說並不利於他的假話。
這些消息都是大家通過他的隻言片語推測出來的，偽人空間內可能存在兩個派系，一個主張接受自己出生即定局的生命長度，另一個則是在接觸到投資行之後，欣然同意了替代他人生命，繼續活下去的這個選項。
喬別這人還挺不是東西的，按照大家根據他這三言兩語推測出來的說法，現在急著想要離開這裡的肯定已經去了新手村，留下來的不就全部都是不想替代別人的。
他帶五千多人進來這裡，不就是想要讓大家替他做這個惡人，在絕了偽人空間種的同時，把這些不想死的也一起殺了，以免後續有人反悔，又想來替代他了。
這些沒有打算替代他，卻被他視作假想敵的偽人，和當初紫街中完全沒有打算揭穿他的身份，卻被他當做黑歷史要一併抹消的混混們有什麼區別？
如果一開始喬別把話說的這麼清楚，他們說不定還會想一些別的辦法，總之不會就這樣直接給他五千人讓他進去。
大家對視一眼，在管紅雁和許子塵義憤填膺的表情下，雲廣不出意外地聳聳肩：“喬別就是這樣的人啊。”
當初他們能說動喬別帶他們進去，不就是把準了他會“永絕後患”嗎。
紫街幫派，偽人空間，一切擋在他面前的東西，都會被他無情毀滅。
拋開其他不談，喬別確實天生就適合喬家家主這種身份，他在替代了小孩之後會在這個位置做的如魚得水不奇怪。
不過現在說這些似乎也沒有意義了，偽人空間內似乎出了什麼喬別也不知道的事。
屏幕中的所有人終於走到了那個奇怪的廠房前面，喬別描述中的森林現在已經沒了一點蹤跡，一路走來，除了冰冷而詭異的無人鬼城之外，目之所及居然沒有一點植物的存在。
也沒有他描述中“大概率不會替代新人”的留守偽人們存在。
大家對視一眼，小唐手裡的攝像頭晃了晃，對準了廠房：“這地方是替代了原先的森林吧？喬別，你們這世界在你不在的時候已經科技爆炸了啊？”
從樹上結果自然孕育到工廠流水線作業，差別不是一點半點。
這工廠出現在這裡，很難讓人不朝著這個方向想。
客廳中的大家紛紛放下手中的東西，聚精會神地盯著直播畫面。
現在不光是他們對於這個地方不熟悉，包括喬別，離開偽人空間這麼多年之後，他也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只能和大家一起往前一邊走一邊觀察。
小唐說這裡是“替代了原先的森林”並不全是猜測，因為這地方進去之後，直接映入眼簾的就是房屋兩邊垂著的培養罐一樣的東西，培養罐裡面是一些乳白色的液體，能隱約看見液體中間漂浮著一個黑色的東西。
這些培養罐全部垂在天花板上，一眼望不到頭，只能看見有無數很細的管子從地下通上去，直接通入培養罐中。
【湊近看看。】白燼述的彈幕劃過。
不用他說，小唐已經湊近了。
“這什麼？”小唐捏了一下那個管子，“這東西是軟的啊。”
“這是硬的，”小唐敲了幾下培養罐，“還挺脆，玻璃的吧？”
【手電筒照一下。】雲廣也發了一條。
“我看看……”小唐掏出手電筒照了一下，白色液體中的黑色輪廓稍微清晰了一點，但還是看不太清。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鐺”地一聲。
“臥槽！”小唐被嚇了一跳，畫面都抖了一下，才猛地轉過去，“你們幹嘛……喬別？”
在畫面中，喬別直接用大秦軍隊的劍柄砸碎了一個培養罐。
乳白色的液體瞬間流了滿地，他臉色不變，用劍尖挑起來了那個跟著乳白色液體一起往下流的東西：“是胚胎。”
“不是……我靠這好歹是你同類吧？這麼野蠻？”小唐嘀咕了一句，有點不滿地皺了皺眉頭才開口繼續道，“在你走之後偽人們終於拋棄了效率低下的自然孕育，選擇了用科技手段催生新生兒？”
喬別的舉動雖然野蠻，但也省去了他們的猜測和調查。
一望無際的工廠裡面全部都是胚胎，那這裡也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森林。
“這樣快，”喬別沒有管他們的話，而是又用手裡的劍砍斷了連接著地下的軟管，對著身後的大秦軍隊吩咐道，“挖一下這個。”
屏幕裡面熱火朝天挖著管道下面，頻道外的大家也紛紛小聲討論起來。
“這下好了，偽人空間科技大爆炸了，”管紅雁撇撇嘴，“我看喬別好像不怎麼高興啊，難不成是覺得這些胎兒能比他當初活得久所以不爽了？”
“應該不是。”白燼述搖搖頭，和雲廣的聲音一前一後響起。
“紅雁，這地方似乎有點不對。”
“你說？”雲廣看向白燼述。
“嗯……”白燼述沉思了幾秒鐘，“如果現在這個工廠是在喬別離開之後偽人科技大爆炸了，找到了能夠干預胎兒孕育階段元素富集程度的科技手段，那這個空間內的荒涼氣息就無法解釋了。”
“秉祈的意思是，如果說偽人們找到了能夠提前給新生兒體內注入更多解毒素的科技，那就代表他們會活的更久，”雲廣解釋道，“那麼能活的更久之後，就會有更多人不追求替代他人生活，而是在自己的空間內活完自己的一生，那麼如果這樣的話，這個空間內應該有著非常豐富的生活氣息，並且選擇替代投資行新人的偽人會越來越少。”
他這麼一說，周圍的好幾個人都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而投資行絕對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有人接道。
投資行費了大勁把偽人空間和新手村連接起來，可不是為了讓偽人們在裡面過好日子的。
他們是為了提高自己的隊員素質水平，換言之就是偽人們的身體素質在這兩種奇怪毒素的錘鍊下要遠高於正常空間內的正常人類，他們想要吸納這些隊員，但又苦於自己的隊員門檻需要隊員死亡，而並不是每個偽人死亡之後都是能達到吸納標準的。
所以才按照他們的特性，設計了這樣一個新手村，方便偽人們行動的同時也方便自己能夠收穫更多高質量隊員。
如果偽人們都能長命百歲，安於在自己的空間內過自己的小日子，那他們這些努力算什麼？
“所以……投資行一定不會讓他們科技爆炸的，”許子塵似乎懂了，繼續往下說道，“那麼這個工廠的存在就只能是……投資行自己？”
“嗯，”白燼述表情凝重，看著屏幕，“這地方不對勁。”
投資行的期望是偽人們活的越來越短，這樣才能有更多的人願意進入投資行，而偽人的立場則肯定是自己的生命得到延長，這樣才能不去冒進入投資行的險，過自己的日子。
這兩方的立場本來就是衝突的。
在沒有科技爆炸尚且靠自然孕育的時候，這個衝突尚且還被掩蓋在偽人的兩種選擇下，而當科技能夠干預生命長度，那麼……
偽人肯定是無法打過投資行的。
果然，下白燼述若有所思。
“沒有，”小唐低聲道，“會不會是為了節省出更多那個元素來造人，所以才把這個空間中的所有植物都砍了？”
“不會。”喬別的聲音忽然想起，小唐轉頭，這才看見剛才他讓大秦軍隊挖的軟管已經挖了很深。
“這東西在透支這個空間的生命，”旁邊有人低聲湊過來說道，“剛才我們又砸了幾個，還有人出去挖了一下，發現這個世界中已經完全沒有自然生命存在了。”
就算是把所有會孕育生命的樹都給砍了，也不可能一根雜草都沒有。
但這空間偏偏就是這樣，除了這些廠房之外，目之所及之處，居然沒有任何生命存在。
“這是……”小唐頓了一下，還是沒轉過彎來，“你們意思是這東西抽走了整個空間內的生命力？”
“不是，”那個基金會的搖搖頭，指了一下喬別，“他剛才說了，你沒聽見。”
“他……說什麼？”小唐忽然感覺背後有點發毛。
“喬別說，”屏幕前，魯長風重複了一遍，“這個空間早就不適合生命存在了。”
兩種毒素岌岌可危維持著所有生命的平衡只是一種奇蹟，事實上一開始，這地方就不適合生命存在。
這個空間內生命的誕生只是一個微妙的巧合，而這個巧合，在喬別離開之後，也迎來了結束。
“這裡早就不該有生命存在了，”看著通向地下深處，正在竭盡所能從土壤中榨取解毒素的軟管，喬別的臉上忽然出現一個難以形容的表情，“在我離開之前……森林就已經越來越少了。”
能夠產生生命的樹木也越來越少了。
生活在這個空間的生命正在走向絕路，這也是那段時間中大量同伴選擇和基金會合作，觀看直播替代他人身份離開這裡的原因。
他在進來前有想過，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選擇留在這裡的人會越來越少，種族中的新生兒也會越來越少，但是哪怕是他，也沒想到這裡真的有一天會變成這樣。
投資行無法放棄偽人給他們帶來的利益，也離不開這些偽人隊員，於是在偽人空間即將衰落的時候，他們選擇了一條最容易想到，也是對於偽人們最無法接受的一條路。
“所以他們開始試圖用科技替代他們的自然孕育方式，繼續榨取這個空間中的生命，創造源源不斷的偽人。”許子塵低聲喃喃道。
這些新生的偽人們根本沒得選，他們不像是喬別那時候，還有人能夠選擇自己未來的道路，這些在投資行的工廠中出生的新偽人，就真的是複製工廠了。
“這片土地很早就已經放棄了它養育的孩子，”有人大概是同情地看了一眼喬別，低聲道，“它早就不再適合任何生命誕生了，工廠的軟管通向地下榨取著這裡的最後一分價值，而空氣中漂浮的淡粉色霧氣就是它的血淚。”
這個空間早就死了。
在新手村內盤踞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偽人空間，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經死了，活下來的只是被投資行強行延續的生命。
而直播一斷，就是斷了這一批偽人的活路，等到直播修好，按照這些新偽人們的生命，他們早就死了，所以他們才不惜一切代價的背刺投資行。
在他們並不漫長的生命中，他們已經被扭曲成了為了活下去不顧一切的樣子。
“……怎麼辦？”小唐也難得沒了主意，“這……所以現在能動的人全部都去新手村進行最後的瘋狂了 ，留在這裡的只有胚胎了吧？”
面對一個已經死了的空間，一個被外物強行延續的種族，還有破壞掉這裡的必要嗎？
這些胚胎很可悲，離開投資行之後他們的生命就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還有殺死他們的必要嗎？
屏幕中，六個隊員面面相覷。
屏幕外，探索隊員們也犯了難。
任誰也想不到，偽人空間居然會是這樣的方式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殺吧，”沉默了很久的喬別從地上站起來，表情很複雜，“這些胚胎出生之後也會變成那樣，他們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利了。”
“在我們那個時候，他們也不會希望就這樣活下去，”他用一隻手挑起那個胚胎，沉默了一瞬，“再說了，這個空間已經不會產生任何生命了，它已經死了。”
大家面面相覷。
“那……”有人頓了一下，“誰動手？”
說白了 ，這些東西和他們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他們來這裡究其根本是為了搗毀投資行。
偽人們和他們沒什麼仇，更不用說是偽人胚胎。
就在所有人都在沉默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我來吧。”是老關。
他眼神很平靜地掃過喬別：“我和阿青一直在等這一天。”
“怎麼動手？”他看向六個隊員。
“砍掉這些線就行吧？”有人猜測，“這些胚胎都是靠這些東西活著的，砍掉之後他們就死了。”
“要一起嗎？”老關看向杭亦青。
這裡的其他人和偽人們沒有仇，但是他們有。
事情變成這個樣子，毀掉這裡似乎是最有效，也是最無力的復仇了。沒有轟轟烈烈，沒有正義和快意，他們僅僅面對著一個安靜而又悲哀的工廠間，沉默的注視著始作俑者的胚胎。
杭亦青深吸一口氣，朝著旁邊伸手：“劍。”
有人給他遞上一把劍。
隨著一聲破空聲，這把劍直直砸向工廠的總控線路。
而緊接著，異變突生。
有什麼東西忽然從那個線路中噴湧而出，直直朝著那附近噴去。
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杭亦青下意識在煙霧到達自己面孔前後退，而下一秒，有一個聲音猛地響起：“哥！”
一個身影猛地撲了過來，把他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