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海妖后 作品

第175章 第 175 章

季科的同事們知道他進入人員名單之後, 都鬧著要他請客。

 “季科,你技術這麼好,過不了幾天, 你肯定就能混個技術總監噹噹, 到時候升職加薪, 可別忘了我們。”

 “這麼大的喜事,還不請我們吃一頓?下次見你,就是你在小轎車裡坐著, 我們在路上走著咯。”

 ……

 就在同事們起鬨的時候, 有人進來叫他:“季科, 到辦公室來一下。”

 大家都有些疑惑。

 初步敲定的十八個人選,已經都由王小山一一親自面試過。

 他不看技術, 也不看人品, 只看思路,看他們的想法能不能跟得上變化多端的技術。

 “去吧,肯定是聽說你的技術比別人都強,說不定是讓你當主管呢。”一個同事非常的樂觀。

 安夏在辦公室裡看到季科時, 忽然有點想笑, 看得出來, 這個男人認真的努力把自己打扮了一下,雖然對摩絲的使用可能有些誤解。

 堅硬的摩絲把他的短髮變成一根一根的刺。

 真正的“刺頭”。

 安夏說:“你們領導對我說了不少關於你的事情。”

 季科的眼神一黯, 剛剛提著十二分精神的模樣頹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在領導那裡是個什麼樣的印象, 沒指望他們能說自己什麼好話。

 果然,安夏開口問道:“聽說你提著鐵鍬打人了?”

 這事都驚動派出所了, 想瞞也瞞不過去, 季科猜測自己想去紫農的路徹底斷了。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對!他們偷我的苗。”

 “是什麼苗?”

 “水稻, 我本來是研究多穗水稻的,好不容易出了幾棵,結果村裡人組隊來偷,偷了一回,第二天還來,他們是拖著車來偷的!”

 季科說到當時的事情,臉都漲紅了,看來是氣得不輕。

 “我要去追,他們還有兩個人按著我,把我的臉按在稻田的水裡……院長還要我向那個把我按在水裡的人道歉。”

 安夏點點頭:“你是該好好練練。”

 “哼……啊?”季科先以為自己聽說了,安夏說“好好道歉”,回過神來,一品,好像不對,什麼叫好好練練?

 安夏認真地說:“把你的臉按在水裡,那不是要你的命嗎?要是你力氣大一點,應該能把他按到水裡。”

 季科:“……”

 好像沒錯,又好像哪裡不對。

 領導不都是事不關己就和稀泥的嗎?怎麼還有這樣的領導,還是個女的。

 安夏又問:“既然你原來學的是水稻,後來改行做棉花,中間的跨度好像有點大,你是怎麼適應的?”

 “我原來學的不是水稻,我的專業方向是植物基因相關,對我來說,編水稻的基因是編,編棉花的基因也是編,中間缺的東西,自己用業餘時間抓緊補補就能跟上。”

 季科說得理所當然,安夏的心中只有:死學霸,凡爾賽。

 根據安夏判斷,就衝著那個慫慫院長的水平,就因為手下人跟村民起衝突,也不至於這麼急切地想把他送出去。

 村民又不是架起柴禾把辦公室給圍了。

 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我看你的簡歷不錯,畢業後就進來了,參與了不少項目,但是都沒有成果,這是什麼原因?”

 科研沒有成果很正常,但是參加了不少項目,都沒有成果,而且那些項目都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先不說能力,這人的運氣也太差了點。

 其他十七人的簡歷裡,至少有一兩個都有了關鍵性的成果,或者至少那個項目還堅強的活著。

 季科冷笑一聲:“因為都是騙經費的項目。”

 改革開放之初,國家認識到了科研的重要性,真金白銀的對一些實驗性的項目進行扶持,只要願意搞,就投錢,稍微看到一點曙光,投更多。

 季科的能力強,所以,他被放進了一個經費挺多的項目裡。

 剛開始,他一腔熱血,天天加班加點。

 所以,他也是第一個發現這個項目在一開始立項的時候就有問題,在方向上就是錯的。

 他整理了很多數據,向主任說明這個項目做不了的原因。

 主任剛開始還哄他幾句,後面就說他眼高手低,吃不了苦,耐不住寂寞,沒有科研人的韌性。

 於是他不得不咬著牙繼續往下做。

 他在這邊累死累活,忽然發現每天自己到實驗室最早,走得最遲。

 而其他人,遲到早退,連跟他搭把手的人都沒有,他向主任反應,主任說別人被派去跟其他單位的科研人員交流。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勸他別傻了,好好拍拍主任的馬屁,比什麼都重要。

 “你們組的其他人,天天跟你們主任出去吃香的喝辣的,昨天我還在歌舞廳看到他們了呢。”

 季科大怒,直接向院長反應,沒想到先給他定了一個“越級彙報”的罪名。

 從此季科在農科院就像毒藥一樣,誰也不想要這個管不好的刺頭。

 直到新來了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郭教授,他就像一個垃圾一樣,被扔到郭教授身邊。

 郭教授是個做實事的人,季科也認真幹了好些年。

 不過他也對郭教授這種一心撲在科研,對如何轉化和銷售完全沒有想法的思路頗多微詞。

 或者不能叫微詞,他說得特別直白露骨,他告訴郭教授:“不能轉化到地頭的農業技術毫無意義。而且我們現在的獎勵制度也無法提高研究積極性。”

 其實,研究員們私下也說過不少嫌棄院裡收入低的話。

 還有人攛掇他,讓他跟領導說說:“我們能力不如你,去說這些肯定沒用,你說話,領導們肯定要聽的。”

 他替研究員們說話,卻遭遇了背刺,在會議上,那個曾經攛掇他的研究員當眾說:“請有些同志不要隨便代表我們,我們心中只有科研,只有為國家研究出更好的農產品,而不是為了錢、為了權!”

 下面一片掌聲。

 每一個掌聲,都像打在季科的臉上。

 要不是院裡是國字頭,輕易開不了人,季科早就滾蛋了。

 好不容易來了個紫金,領導們說違心的話,也要把季科送出去。

 聽完了季科的故事,安夏點點頭:“嗯,確實,你的方式方法上有點問題。”

 季科的心沉了下去,安夏不會要他了,他的命運就是要爛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裡。

 安夏對他說:“你在一個要講人情世故的地方,只講數據,肯定是不行的。”

 季科點點頭,已經決定出去了。

 “你搜集數據和分析的能力不錯,以後在公司繼續保持,最好能更全面一點。”

 季科疑惑地轉過身:“你還要我?”

 “為什麼不要?”安夏笑道,“要是有機會,你到我們公司來看看,你會發現,你這才哪到哪啊?”

 季科的水平,跟懟遍top公司的搜索引擎組組長一比,就是個弟弟。

 安夏對他說:“好好做,我需要的是能做實事的人,你不用考慮太多。”

 安夏挺想去試驗田看看,季科對安夏說現在是冬天,地裡沒什麼東西了,安夏還是想看看,主要是反正今天也走不了,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找點事幹。

 季科帶著安夏到試驗田的時候,遇到幾個村裡的人,他們熱情地跟季情打招呼,還邀請他到家裡吃飯。

 “你不是跟村裡人打架了嗎,怎麼處得還挺好?”安夏挺好奇。

 “這個不是偷水稻的村子。”

 季科真帶著安夏往村裡去,他帶了一些飲料和吃的給村民帶過去。

 聽說季科要走,農戶們都擁過來:“啊?你要走啦?那以後,我們要是遇到問題,能找誰問啊?”

 “我上次遇到問題,問了另一個人,他對我愛搭不理的,我都不敢問了。”

 “好好的,為什麼要走呢?”

 通過農人們的描述,安夏聽出,季科平時在試驗田的時候,除了做自己田裡的事,也會幫著農戶看看他們田裡作物的問題。

 棉花長得不好、出的棉質量不好,葉子上有斑是什麼問題,花苞僵了是什麼原因……季科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他自己回去查清楚了再回答。

 難怪關係處得這麼好。

 幾乎所有種棉花的農戶都來了,他們很捨不得季科,沒有季科,很多問題都不能馬上得到處理。

 安夏問道:“種植出問題的多嗎?”

 “太多了,而且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安夏聽到了一些很慘的故事,比如有戶人家新加入種棉花的行列,連種子的錢都是借的,結果只長葉子不開花,白種了一季。

 一家子過得很慘,欠的錢一天一天的往上堆,家時愁得要上吊了,後來季科來了,替他們看了一眼,發現就是最簡單的徒長,水肥澆得太足了,而且也沒有掐掉多餘的枝尖。

 並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幾乎把一家人給逼死。

 在那之後,季科成了農人們心裡的神,他說什麼,他們都聽。

 安夏也挺為季科難過的,在村裡他是神,在院裡被打壓,好人被放錯了地方。

 “村裡沒有技術員嗎?”安夏問道。

 在她的記憶裡,在生產隊的時代,就應該有一種名為“農業技術員”的工種,指導農村裡的各種生產活動。

 “我們村其實都是新種棉花的,技術員不懂這個。”

 村裡人種棉花,完全是看到別的村種棉花,然後被收購,賺到錢,才兩眼放光,一窩蜂跟著上。

 都覺著:不就是種地麼,不就鬆土捉蟲施肥澆水麼?種了一輩子的地,棉花,它還能翻了天去?

 誰知道差距還蠻大的,最後把技術活變成了運氣活。

 吃完飯,農人拿出一桶深棕色的油,說要送給季科,做為臨別禮物。

 “你幫了我家這麼多,我也沒什麼好謝你的,這是我們家自己榨的,乾淨著咧,不嫌棄的話,就帶上吧。”

 季科死活沒要,在“拿著拿著”“不了不了,我們不拿群眾一針線”的你推我讓中,棉農熱情地把那一桶油塞給了跑得慢的安夏。

 安夏抱著那桶油,十分好奇:“這是菜籽油嗎?”

 “是棉籽油。”

 “哦?棉籽也能榨油?”

 見安夏躍躍欲試,季科搖頭:“棉籽油裡含有棉酚,有毒的,需要精煉之後才能去掉。”

 “棉酚……是什麼?”安夏從來沒聽說過這個東西。

 季科張了張嘴,又什麼都沒說:“咳,你可以自己回去查一下。”

 “哦,對了,現在農村裡的技術員不多嗎?就算村子裡的人都是新種棉花,他們不能學嗎?”安夏還是不理解這種自生自滅的情況。

 “技術員不是哪個村子都有,而且技術員水平也參差不齊,就跟醫院的醫生一樣。我上回不舒服去醫院看病,把症狀說完,醫生反問我’你想吃什麼藥’,我真是不知道說什麼。”

 晚上回到旅館,安夏在論壇上發了一個問題:

 棉酚會吃死人嗎?

 然後收到了一個回覆:一般吃吃問題不大,不過男人還是別吃,殺精的。

 看此人的發言記錄,應該是個醫生,安夏選擇相信他的話,以及理解了為什麼季科不肯直接說,非得讓她自己查。

 收到媽媽的聊天:“你在農科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