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三喜 作品

第42章 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桂阿姨:“……”


 明明幾天之前, 這孩子還會千里迢迢給她帶鮮花餅做禮物,會討好地叫她“媽媽”,現在就直接變成“你”了?


 桂阿姨不悅道:“鑑定結果還沒出來呢!”


 陸餘直直地望著她:“那會是什麼結果,你知道嗎?”


 桂阿姨:“……”


 桂阿姨沒好氣地說:“那誰知道?”


 其實文化水平低, 某種程度講也有好處, 她不相信科學, 所以心裡一直存疑:這鑑定真就那麼準嗎?萬一搞錯了呢?


 dna她不懂, 但一進來就抽血,是不是類似於電視劇裡的滴血認親?反正不止一部電視劇演過滴錯血認錯親的情節,萬一鑑定中心也弄錯了, 最後結果是他和陸餘血型一樣呢?


 桂阿姨一會兒想“血型”,一會兒猜“dna”, 把有限的知識都攪雜了,倒是漸漸重拾自信, 以至於面對陸餘的質問時, 竟然還敢於嘴硬。


 陸餘沒看到她預想中的慌亂,不由得愈發忐忑:“你是我媽媽嗎?”


 桂阿姨:“怎麼不是?我養了你這麼多年。”


 灼寶忽然插嘴:“撒謊精!”


 灼寶知道陸餘的忐忑,不願意讓嘴硬的人販子給他添堵,奶聲奶氣地說:“沒有媽媽對孩子那麼壞噠,她一定不是,哥哥, 我們走啦。”


 說罷,灼寶便拽陸餘走, 可惜幼崽力氣小, 沒拽動。陸餘定定站在原地, 騰出一隻手摸摸灼寶的小腦袋以做安撫。


 目光卻幽幽看向桂阿姨, 最後一次叫她:“媽, 你怎麼弄成這樣?疼不疼?”


 桂阿姨一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這幅尊容看起來是很丟臉的,可她今天羞窘的次數夠多,竟在“兒子”面前不覺得窘迫,反而生出濃濃的酸楚來:曾經欺負過她的陸家人、還有那麼多陌生人都看她的笑話,只有陸餘關心她疼不疼。


 桂阿姨自認是個苦命的人,這輩子很多人對不起她,唯獨陸餘沒有,是她對不起陸餘。


 “不疼了。”桂阿姨輕聲說。


 陸餘伸手,似乎想摸一摸桂阿姨昨晚被木柴戳破、如今尚殘留著血跡的下巴,可剛碰上,因為疼痛,桂阿姨就條件反射地躲開。


 也許是母子倆最後一次的肢體接觸,一觸即離。


 桂阿姨眼眶有點酸,想說“我落難了,居然只有你心疼我”,但方才的一絲溫情,喚醒了她一點良知,終究沒把這麼厚臉皮的話說出來。


 安致遠在不遠處靜靜看著,沒催促,沒打擾,很貼心地給陸餘留出告別空間。


 陸餘:“所以我是你撿來的,還是拐來的,你真的是人販子嗎?媽,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桂阿姨:“……”


 有那麼一刻,桂阿姨差點想告訴他實情。


 可被喚醒的良知,終究打不過骨子裡的自私。桂阿姨更愛自己的親生孩子,如果把一切都告訴陸餘,那她親兒子的榮華富貴可就沒了。


 她或許對陸餘有愧疚,但僅此而已。跟她親兒子比起來,養子算得了什麼呢?


 桂阿姨搖頭:“等鑑定結果吧。”


 陸餘:“……”


 陸餘沒再表現出對桂阿姨的孺慕依賴,低聲說:“那再見了。”


 然後便牽著灼寶的小手,徑直向安致遠走去,桂阿姨望著他的背影,微微站直身體,似乎期盼著什麼,可直到這孩子身影消失,都沒再回過頭。


 桂阿姨便又失魂落魄地坐回去,腦海裡回想著陸餘方才的失望眼神,覺得心裡一陣陣刺痛。


 “啪。”


 陸家大嫂拍上桂阿姨的肩膀:“走了。”


 他們原以為親子鑑定驗了血就完事,沒想到還要再等三天,那麼,在結果出來之前,都不能讓桂阿姨跑掉,得看著她把宅基地所有權變更的手續辦完,他們才能放心。


 桂阿姨仍舊望著陸餘消失的方向,難過地說:“我想再看看那孩子,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他,畢竟我養了他那麼多年。”


 “你可憋說了!不害臊嗎?”陸大嫂鄙夷地說,“沒見你平時對他好,現在整這齣兒,我都替你噁心!演什麼母子情深,你倆有那感情基礎嗎?現在想想,陸餘那孩子多可憐,攤上你這麼個媽!”


 “跟人販子廢什麼話,走了走了!”


 .


 回程的路上,陸餘一直沉默,灼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很怕說錯話反而弄巧成拙,惹得他更傷心,便乾脆默默地陪在一旁,小手手託肉嘟嘟的腮,像只乖巧的小花栗鼠。


 陸餘回味著方才和桂阿姨的對話,心裡五味雜陳。


 他的確有心扮可憐,去套她的話,想問出自己到底是不是她親生?


 但看著桂阿姨如此狼狽,伸手觸碰她傷口時,到底有幾分是演的,幾分是真心,陸餘自己也不清楚。


 畢竟從牙牙學語時,叫的第一聲媽媽就是對著桂阿姨,怎麼可能一點感情也沒有?他記不清多少次盼著能得到媽媽的關心;多少回計劃著以後長大出人頭地,給媽媽好的生活,但桂阿姨終究還是讓他失望了。


 陸餘愈發肯定,桂阿姨不是他生母,並且很可能是拐了他,所以才不敢說更多。


 陸餘思維發散,如果她真不是他的親媽,那麼他的親生父母是誰?又在哪裡?是主動拋棄了他,還是被動弄丟了他?


 是絕望地滿世界找他,還是早就忘記了他?


 這個世界上,曾經有人殷殷盼望他出生,切切希冀他長大嗎?


 灼寶一直歪著小腦袋偷瞄陸餘,瞄著瞄著,發現不對勁,伸出小短手夠啊夠,從紅燈開始,一直夠到紅燈結束,終於成功從車門儲物格里抽出一張紙巾。


 車載兒童安全座椅真的對小短手很不友好,人類幼崽活動了下自己痠疼的小胳膊,又努力地去戳陸餘。


 灼寶知道陸餘小同學自尊心很強,不願意讓別人發現他哭——比如親自開車、充當司機的安致遠。


 安予灼便儘量無聲地引起陸餘的注意,他鼓起腮幫子,試圖發出“嘶嘶”的輕聲喚醒,不見效。於是又努力揮舞紙巾,嘗試用帶起的風,去吹陸餘的睫毛。


 早就發現灼寶瘋狂展示存在感,但因為不好意思被發現哭鼻子,而不太想搭理的陸餘:“…………”


 陸餘沒辦法,還是接下灼寶遞過去的紙巾,很粗糙很敷衍地擦了把眼淚,然後用恢復乾爽的視線看過去。


 灼寶立即:(*^▽^*)


 他努力綻開燦爛笑容,以求帶熱氣氛,感染陸餘。


 陸餘:“……”


 陸餘沒忍住:“噗。”


 成功把陸餘逗笑,灼寶很有成就感,也跟著嘿嘿傻笑。然而,兩分鐘後,奶糰子的q版嫩臉蛋上,一雙大眼睛無奈地眯成兩條長長的線:“哥哥你差不多行了,有那麼好笑嗎?”


 陸餘沒說“灼寶你笑得太傻了”,只是藉機釋.放了壓力,好一會兒才收斂笑容,又用方才那張紙巾,光明正大地擦了下笑出來的眼淚,說:“灼寶,一會兒回到家,可以給我一個抱抱嗎?”


 灼寶心疼地說:“當然可以!”


 陸餘:“嗯。”


 回到家,灼寶小朋友才發現,陸餘哥哥想要的“抱抱”,不是一個熱情短暫的熊抱,而是個很有儀式感的,綿長的擁抱。他們換好了睡衣,跟爸媽打好招呼,以上樓睡午覺的藉口,回到兒童房,在他們共同的那張小床上,無聲地擁抱了好久好久。


 好像兩隻相依為命的小獸,把毛絨絨的身體蹭在一起,方便汲取溫暖。


 陸小獸像抱毛絨玩具似的,將灼寶圈禁懷裡,下巴蹭著小奶糰子頭頂軟軟的呆毛,聽到灼寶軟乎乎地說:“哥哥別難過,你還有我們吶!”


 陸餘輕聲問:“你會永遠永遠陪在我身邊嗎?”


 灼寶:“當然啦。”


 這種時候,這種氣氛,若是說出否定的答案,那還有人性嗎?


 陸餘認真道:“我記住你的承諾了,不可以反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