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從黑夜到白天,眨眼又是黑夜，除夕到了。

簡單的晚餐過後，明雪霽走上二層露臺,放眼眺望。黑漆漆的夜色裡沒有多少燈火,她聽邵筠之說過，往年的除夕夜島上會徹夜燈火通明,會放很多煙花爆竹,照得大半邊天空都是絢麗的顏色,歡笑嬉鬧的聲音徹夜都不會停,有幾回還從外面請了雜耍班子，全島的人都湊在一起守歲熬年，熱鬧得很。

可今年什麼都沒有。為著防禦殘匪過來尋仇,如今島上處處戒備，一大半精壯男人都在海岸附近守著警戒先，黑夜和寂靜籠罩四野,浮洲島就像是暗中蟄伏的，巨大的猛獸。

微微的夜風吹來,明雪霽攏緊了雪氅的領口，憂心忡忡望向泥螺窩的方向，按計劃舅舅和哥哥昨晚就應該動手了,這時候有結果了嗎？

“回去吧簌簌,”元貞敞開斗篷，把她整個裹進懷裡，“外頭冷，別凍著了，要是有消息的話外公肯定會告訴咱們。”

明雪霽不想回，放不下心,然而也不想讓他憂心，到底點了點頭：“好。”

天冷了，樓梯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花，地面稍有點滑，元貞便緊緊扶著她，一級一級慢慢往下走，黑暗中突然聽見刺耳的呼嘯，一聲接著一聲，是海岸邊射出的響箭，三支連發，在漆黑夜幕中炸出首尾相連的白光，明雪霽心中一凜，站住了腳。

這是警報。海匪來了。

黑夜中響起無數急促的腳步，徹夜未眠的人們紛紛走出家門，戰船緊跟著駛出港口，激盪的水聲槳聲隔得很遠都能聽見，船上亮起火把，照出遠處海面上飛速駛來的七八搜船，對方在放箭，急雨一般衝向邵家的戰船，箭矢聲中夾雜著海匪們粗野的叫罵：“邵七，你給老子滾出來，別想當縮頭王八！”

“看起來邵七得手了，”元貞眺望著，“這是過來尋仇的。”

明雪霽望著海岸，心中亦喜亦憂。哥哥得手了，顧清瓷應該救出來了，但眼下島上的危機，要什麼時候才能解決？

“先回去，這裡不安全。”元貞扶住她下了樓梯，“你回去睡吧，我在外頭照應著。”

明雪霽沒有回去，而是去了邵家正堂，這裡已經被闢出來當做救治傷者的地方，楊桃和十幾個手腳靈活的年輕人一趟趟往海邊去護送傷者回來，邵筠之幾個學醫的徒弟在包紮處理，邵筠之已經親自去海岸邊督陣了，杜月娘居中協調，同時安撫約束老幼婦孺。

“別進去，”元貞眼看明雪霽要進門，一把拽住，“你受不得。”

明雪霽停住了，窗戶開著，能看見裡面緊張而有條不紊的場面，受傷的人很多，回來的都是行動不便沒法再戰的，身上帶著淋漓的傷口，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明雪霽覺得心驚，還有不由自主的恐懼，現在她才明白元貞說的，你根本不知道打仗是怎麼回事了。

她想象過慘烈的情形，眼下親眼目睹，才發現遠遠超過她的想象。

“回去吧。”元貞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看，“這裡不合適你。”可是眼下， 似乎這邊很缺人手， 舅母一直在到處走動張羅，額上密密的都是汗。明雪霽輕輕拿開元貞的手，壓住聲音裡的抖：“我不怕。”

外公和舅母，還有島上那麼多人都在忙著，她雖然會的不多，但應該也能幫點小忙吧。

元貞壓著眉，心疼中還有無奈，他早就發現了，她有時候固執得要命，她還懷著孩子，膽子又小，何苦在這種場合待著？正想再勸，楊桃扶著兩個傷者進來了，都是腿上受傷掉進了海里，渾身上下溼透了，一瘸一拐地在地上拖出幾道水跡，等著救助的傷者太多，醫者忙不過來，楊桃著急要走又找不到人接手，正為難時，聽見明雪霽道：“我來，你快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