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隻喵 作品

第72章 第 72 章

 蔣氏端著藥碗湊在他嘴邊,冷哼一聲:“一大早起來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還想再說,看他臉色難看,忍住了又沒說,計延宗慢慢喝著藥,苦得很,黃連一樣,像他的心境一樣。

 咣!門又被撞開,張氏慌慌張張闖進來:“壞了壞了!你丈人兩口子都不見了!他家幾間鋪子也都搬空了,門都沒開,外頭還貼著易主的告示!”

 門開著,外頭來來往往,說話聲吵架聲東西響動聲,亂哄哄直往耳朵裡鑽,計延宗擰眉:“把門關上。”

 “還關什麼門呀!”張氏嚎哭起來,“我的錢啊,我辛辛苦苦,牙縫裡省下來攢了一輩子的棺材本,整整三百六十一兩銀子!都讓你丈母孃弄走了,現在他們人也沒了,老天爺呀,錢沒了,我還活著做什麼?”

 吵得很,吵死了。計延宗一口氣喝乾藥:“閉嘴。”

 聲音不高,森森地都是冷意,張氏一個寒顫,下意識地停住。

 “關門。”聽見他又道。

 張氏不由自主走去關了門,計延宗抹掉嘴邊的藥汁,冷冷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明孟元還在,邵七還在。明家的錢應該都在邵七手裡。你手裡可有文書契約?”

 “沒有啊,剛給了你丈母孃,還沒給我收條,他家就出事了!”

 沒有收據,全靠一張嘴說,誰肯認這筆賬。計延宗沉著臉:“沒有收據,連我也沒有辦法。”

 張氏愣了半天,嗷一聲大哭起來:“那怎麼辦?你快想辦法呀,你不是狀元嗎,你做著官連皇帝都看重你,你快點給我要我回來!”

 吵死了。計延宗大喝一聲:“閉嘴!”

 使岔了氣,一陣激烈的咳嗽,肺都快咳出來了,張氏果然閉了嘴。計延宗咳得帶淚,死死盯著她:“那些錢本來也不是你的,有什麼可哭的。”

 都是她的首飾衣服,她一點點賣掉,填飽了這個貪婪的老婦人。如果張氏不是這麼貪婪,她的日子就不會那麼艱難,對他的恨意也許就不會那麼深。

 張氏也知道他說的是明雪霽,張著眼睛分辯:“你,你怎麼能這麼說?她是我兒媳婦,孝敬我難道不是應該的?”

 “兒媳婦?呵。”恨意湧上來,昨日那恥辱的一幕幕不停閃過,計延宗壓著喉嚨裡的腥甜,“昨天你在陛下面前,不是說我跟她不是夫妻麼?她是你哪門子的兒媳婦?”

 最後一字說完,喉嚨裡再也壓不住,嘔一聲吐出一大口黑血,蔣氏嚇得腿都軟了,拼命拿袖子來給他擦,計延宗撥開她:“無妨,是裡頭的淤血,吐出來更好。”

 張氏也湊過來作勢要擦,嘴裡說道:“我,我都是沒有辦法,都是你丈人逼我那麼說的,說我只要那麼說了,他就把錢還給我!”

 要錢?計延宗冷笑,蠢。昨天那情形,是個人就知道明睿自身難保,還指望他還錢。向後挪了挪,靠著床頭:“這筆錢怕是要不回來了,你就當吃一塹長一智吧。一個月三分利?笑話,就算高利貸也沒這麼放的,你若是先問我一聲,也不至於都打了水漂。”

 “我問了素心啊,雪娘我也問了!”張氏抽抽搭搭地哭,“天啊,這麼多錢,我還不如死了的好!”

 計延宗怔了下,原來,問過她了。她竟然沒攔著。她一旦變心,心腸硬得很,竟眼睜睜看著張氏跳火坑。

 心裡湧出遲鈍的恨意,又有複雜難辨的,不知道是愛是恨的情緒。她完全變了,現在的她,是理想的,與他旗鼓相當的妻子,可她,再不是他的妻了。

 喉嚨裡又翻騰起來,急急拿袖子堵住,又是一大口黑血。

 篤篤兩聲,門被敲響了,有些熟悉的聲音:“計翰林在嗎?”

 計延宗聽出來了,元持。忙抬高聲音:“在。”

 門開了,元持拄著拐慢慢走進來:“計兄。”

 他向蔣氏和張氏行了晚輩禮,帶著謙和的笑意:“計兄可方便說話?”

 蔣氏到底是官太太出身,見機得快,連忙拉著張氏出去,又關了門,計延宗在床上抱拳行禮:“抱病在身,沒法下來見禮,還請世子見諒。”

 “無妨,”元持笑了下,自己尋了椅子坐下,又把柺杖靠在邊上,“那是我兄長,我吃過他無數次虧,知道他的厲害。”

 計延宗扯扯嘴角,沒什麼笑意的笑。元持四下一望:“這裡太簡陋了,計兄如今傷重,並不利於調養,若是不嫌棄的話,我還有一處宅院空著,不如計兄搬過去暫住?”

 計延宗點點頭:“世子先說說,想讓我做什麼?”

 “計兄是聰明人,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元持笑起來,“我想請計兄暫時放明氏一馬,讓她儘快與我兄長成親。”

 心裡猛地一疼,像被人撕扯住,恨恨擰著。計延宗強忍著嘔血的衝動,慢慢問道:“為什麼?”

 “不為什麼,”元持還在笑,他五官俊秀,容貌偏於陰柔,笑起來時還像個單純無害的少年,“我兄長除了脾氣不大好,幾乎挑不出什麼毛病,眼下這場婚事,大概就是他身上最大的汙點,只要親事做成了,我兄長這輩子都不大容易翻身,有些事就方便做了,譬如計兄這奪妻之恨。”

 奪妻之恨。事實雖然如此,聽到耳朵裡還是像重重捱了一耳光。計延宗沉默著,許久:“朝中應該有許多支持他的官員。”

 “我知道,”元持又笑了下,“今天早朝時已經有五六個人聯名上奏,請我兄長還朝,散朝後還有許多人結伴去了圓山,想要當面勸說。不過只要他娶了明氏,那些人又有一大半會偃旗息鼓,就算那些死忠,也得重新掂量掂量利害才行。”

 是啊,他一輩子工於心計,自然知道其中厲害。強奪人,妻,物議沸騰,還要娶這個別人的妻子做王妃,不說別的,便是那些高門貴婦以後參見鎮北王妃的時候,一想到上座的是個出身卑微,嫁過人還懷過孩子的女人,心裡又該多麼不甘。

 這些不甘和議論積累起來,就會慢慢瓦解掉元貞多年戰功積累的聲望,這些年北境清平,短期內也不會打仗,他再想恢復聲望,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娶明雪霽,的確是擊垮他最簡單、最有效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