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晚意 作品

第 128 章 Shock×Mole(結束篇)

“小弦,行李怎麼帶的這麼少?”

陳禮走進檢票口, 越往外走越能窺見寒意, 她停住腳步,裹緊外套,看了眼登機時間:“帶外套了嗎?”

岑弦的行李箱不大,他垂眸,唇色有些白:“我不冷。”

似乎察覺到兒子的低落,陳禮沒有多問,而是抬手給岑弦戴上圍脖,柔聲道:“不用擔心手傷,媽媽在美國有一位相當要好的朋友,她丈夫是很有名又權威的外科醫生。”

“這段時間你就在那裡休養,你可以在那邊讀完大學,或是定居,或是繼續深造……”

岑弦愣了下,沒作聲。

他還沒想過未來。

尤其是沒有謝隨的未來。

登機前,岑弦回頭,最後看了眼這座他從小長大的城市,隨即轉身,踏上飛機。

在那之後,他和謝隨就徹底斷了聯繫。

陳禮在國外有房產,並且在離婚後獨自定居,如今生活也平穩下來,寫書,發表,有籤售和活動就會回國,只是即將要和兒子一起生活,陳禮乏味而孤獨的生活終於有了一絲慰籍。

岑弦回國的次數並不多,大多數是父親想要見他,有時也是為了散心,但卻沒有一次回到臨城。

所有的聯繫方式全部斷聯,也沒有當面說出分手兩個字,那短短的兩條消息,也成了他們之間最後的交集。

岑弦隱約能猜到,謝隨大概已經恨透了他。

Mole的光耀頭像持續暗了下去。

PK排行榜上Mole這個名字不復顯示,隨著歲月流逝,推移的時間淡化一切,在世界頻道和論壇出現的頻率也越來越低,人們好像漸漸淡忘了這名曾經輝煌一時的大神選手。

岑弦在美國完成學業,兩年後,他在畢業典禮上遇到了自己曾經的高中同學。

不算是典禮當場,而是晚上的同學聚會。

岑弦在這兩年學會了抽菸,他垂著眼簾,在天台找打火機時,對方一眼認出了他。

那人正是方平安。

對方大抵有些詫異,熱情道:“真沒想到在國外遇到高中同學,你過得怎麼樣?”

方平安原來矮矮的,小平頭,校服穿的一板一眼,如今個子竟高大起來,頭髮也理成了帥氣的模樣,變化比岑弦大的多,他第一時間竟沒認出來。

“…還好。”岑弦有些詫異,畢竟他們已經數年都沒聯繫過,“你也在這兒讀大學?”

“我連續三年拿了全額獎學金,還有補助金,另外學校有交換生機會,我就申請了。”方平安也低頭拿了煙,看岑弦的火,接了一把,他似乎想起什麼:“前不久咱們三班組織高中同學聚會了,你怎麼沒去看看?”

岑弦實話實說:“沒興趣。”

方平安熟悉岑弦的性格,見怪不怪,胳膊搭在天台邊,聽到岑弦淡淡反問:“你不是不喜歡那種場合嗎?”

方平安對六中有諸多不滿,因為髒亂差,影響他學習,為了學費低才選擇六中,對同窗三年的高中同學更是沒什麼感情,如果有聚會,方平安才最像不屑於參加的那類人。

方平安聳聳肩:“我不是後來的班長嘛,於情於理應該回去,況且……”

他眨眨眼,煙霧散漫開來,笑道:“我現在混的這麼好,考上國內頂尖大學,還是國外名校交換生,女朋友又美又有錢,此時不秀更待何時?”

這小子…

岑弦無聲笑了笑。方平安還是當初那副德行,人不壞,但嘴裡無遮無攔,尤其是和他。

方平安:“那時候還有人和我問起了你,問你現在怎麼樣了,聽說成為了電競選手,現在退了。”

岑弦微怔,不動聲色道:“你怎麼回的?”

“還能怎麼回。”方平安說,“我說我們也沒聯繫了,我不懂電競,所以也不知道你打職業的事,他們就一臉失望。”

“後來還聊到了謝隨。”

岑弦拿著煙的手指一滯,火星隱滅。

方平安沒察覺到岑弦的不對勁,自顧自的說,“不知道他們從哪瞎傳的消息,說你們畢業之後還有聯繫,一起打比賽,還是一傢俱樂部的,還說…”

岑弦喉結微微動了下,開口:“…說什麼?”

“說他在瘋了一樣找你。”

……

岑弦站在原地,許久都沒動作,也沒說話。

直到火星燙到了指尖,才讓他堪堪緩過神來。

“你是不是換號了?”方平安拿出手機,調到通訊錄,“把你新號碼給我吧,異國他鄉有個老同學,以後我要是在這邊定居,咱們還能常聯繫。”

直到兩人分開,天台只剩下岑弦一人。

岑弦低頭,看著自己有些顫抖的指尖,默默碾了菸頭。

*

三個月後。

陳禮在聖地亞哥的一條商業街邊緣開了家咖啡館,正式開業,儘管營業不久,但收益還算景氣,週末的時候岑弦也會過來幫忙看店。

二層露天,裝修依舊精緻,擺放了幾桌,岑弦偶爾會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如今光耀在筆記本非臺式機上也能同樣適配,他卻從未下載安裝。

夜幕落下時,他盯著遠處的燈景和海灣,原本於他而言一派陌生的國家和語言,如今竟也已經漸漸熟悉,左手的傷痕已經淡化,他好像真正徹底地與過去脫離。

這時,手機卻忽然響起來。

岑弦拿起,發現是陌生號碼,顯示是國內的號,便接起來,“喂。”

……

那頭沉默了數秒,才堪堪傳來聲音:“岑弦。”

岑弦瞳孔在這一刻凝滯,又縮緊。

心臟猛然一震。

謝隨的聲音從聽筒那頭響起,淡漠喑啞:“你在哪兒?”

岑弦站起身,手心一瞬變得冰涼,他無措地握住扶手邊緣,冰涼的金屬映射著他亂下的心跳,他啞著聲音開口:“…謝隨。”

謝隨呼吸聲很淡,幾乎咬牙般低沉的聲線重複:“你在哪兒?”

岑弦沒說話,熟悉的聲音就在耳廓邊,讓他呼吸都變得艱難。

“不告訴我是嗎?”

“沒關係。”謝隨笑了聲,尾音低啞:“你可以繼續換號,不上游戲隱藏IP,繼續像避瘟神一樣躲著我。可你下次要躲去哪?歐洲,日本…還是回國?”

“畢竟是位知名作家,陳禮名下的產業並不難找。”謝隨的聲音懶散冷漠,變慢了些,一字一句道:“MoonbuckCoffee,這個店名是你母親的創意,還是你的?”

岑弦眼睫一顫,他垂下眸,低聲道:“謝隨,我們已經分手了。”

“那是你的事。”男人的嗓音沒有一絲溫度,“岑弦,分手這種事,得當面說才行啊。”

岑弦愣住,眸光倒映出微涼的夜色,被睫毛斂下的陰影細碎覆蓋。

“手傷徹底好了,是嗎?”

岑弦唇瓣微抿,咖啡已經徹底變涼,他嗯了聲。

“為什麼這兩年間一次都沒上線。”男人沉默了幾秒,低聲道:“你的恐懼來源於我嗎?”

岑弦說不出話來。

對方輕輕笑了聲:“很好。”

“那場地下賽,是我最後一次輸掉比賽。”

“無論你以後去哪裡,有了怎樣的隊友,和誰成為搭檔。”謝隨說:“我都會找到你。”

“然後擊敗你。”

“岑弦。”謝隨唇邊煙霧繚繞,眼瞼被睫毛斂下陰影:“如果你想拿冠軍,你身旁的人一定是我。”

謝隨盯著夜色,菸頭的火星若隱若現,他眼裡的溫度淬了睡眠不足的疲倦和寒意:“只能是我。”

*

這一晚,失眠變得嚴重,需要靠藥物入睡。

陳禮外出,明天他還需要看一天店,岑弦盯著窗外直到天明,才滿眼倦意地爬起。

他有時甚至懷疑下一個經過咖啡廳的人就會打開那扇門,徑直奔他走來,以謝隨的習慣和風格,未必不會幹出來。

直到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岑弦才在躺椅上睡了會兒。

這個時間的客人絡繹不絕,但不算忙碌,岑弦起身時,聽到風鈴微微響動,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走進店面,用不太熟練的英文點了杯咖啡。

岑弦側目,發現對方似乎是中國人。

這麼一抬眼,卻與對方不經意投來的視線相碰,岑弦收回目光,繼續在筆記本上敲字。

可對方的視線卻沒再移開。

直到岑弦被盯到無法忽視,他忍無可忍,停下動作,開口問:“看什麼?”

男人接過咖啡,開口道:“你是Mole吧?”

岑弦一怔。

“我對選手的面孔印象都很深刻,可能是職業病吧,更何況是在這麼遙遠的國外,所以很驚訝。”那人撓了撓頭,爽朗一笑,朝岑弦伸出手:“你好,我叫宣城。”

.

從這天開始,宣城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咖啡廳。

岑弦有時會在店裡, 但大部分時間不會, 但每次出現在咖啡廳時,都會碰見宣城的身影。

宣城偏向成熟帥氣的東方面孔,爽朗愛笑,即使在這裡也同樣極具魅力,但依舊無法阻止服務生找到岑弦,勸他想辦法把這人打發走吧,已經整整一個月了。

岑弦嘆了口氣。

他拉開椅子,在宣城的對面坐下,言簡意賅:“我不會籤你的俱樂部。”

“明天別再來了。”

宣城笑了笑:“因為你的手傷嗎?”

岑弦微微皺眉,乾脆打了直球牌:“是。”

“我不會為你的戰隊創造出成績,你這麼執著,是看了我以前的比賽對嗎?”岑弦冷淡道:“以前的比賽是以前,現在的我連排位賽都打不了,以後更不會上PK榜,一個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選手,你還要籤我嗎?”

宣城點頭:“要。”

岑弦無語道:“我要的薪水很高,要想讓我入隊,只能比以前的Tex更多。”

宣城說:“待遇不是問題。”

“不僅如此,我團戰也是弱項。”岑弦垂眸,淡淡道:“以前的比賽你也看了吧?Shock不知疲倦地跟在我身後,現在沒了他,我根本配合不了你的隊員。”

“我知道。”宣城指節交疊,手臂撐在桌沿邊,“要說的就是這些嗎?我們回國籤合同?”

“……”

岑弦這次沒說話。

他看不懂眼前這個人,也不知道對方是否有精神上的隱疾。

宣城見冷了場,男人停頓了下,補充:“電子版的也可以,不過還有其他流程,有點繁瑣,最終還是需要回國一趟……”

岑弦都跟著愣住。

隨即嘆了口氣:“你到底想幹什麼?”

宣城的神色由笑意變得認真起來,他輕咳一聲,放下燙紅了手指的咖啡杯,低聲開口:“我想要我的戰隊奪冠。”

“不只是全國冠軍。”宣城沉聲道:“是世界冠軍。”

岑弦的眸光緩緩凝住。

“沒有任何一個選手會甘心因為受傷退役。”

“我知道你還熱愛電競,也知道你曾經想成為冠軍的夢想,你的條件對我來說都很合理,我全盤接受。”宣城說:“但我的條件只有一個。”

岑弦聽到自己略啞的聲音:“什麼?”

“Mole,重新成為選手吧。”

*

再一次登錄光耀,已經時隔三年。

在這一個月內,岑弦接受了宣城的提議,還回國簽下了合同,見過了那個名叫“ME.”俱樂部的隊員們。

這是他做過最荒謬的決定。

奇怪的是,岑弦竟覺得這一切都很正確,彷彿這是他早該如此的決定。

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甚至是Ash退役前才有所耳聞的小俱樂部,竟然讓他生出這樣自然且無法形容的歸屬感。或許在他決定重新打開光耀的那一刻,就已經找到了那個最適合自己的俱樂部。
重新開始在基地訓練的日子並不遙遠,岑弦打包好行李,和陳禮說過,隨即登上回國的航班。
在最初的幾個月內,岑弦沒作為首發,甚至沒有真正踏上賽場,卻已經在基地訓練了無數的日子。

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似乎開始漸漸消散。

後來,岑弦問起宣城那趟去美國的目的,宣城有點難以啟齒,只好實話實說,原來他看中了一位菲律賓選手,聽說對方退出戰隊,要在美國定居,他便馬不停蹄不遠萬里前去拜訪,只是到了地方才知道,選手早就被驅逐出境了。

那天進入咖啡館,是宣城留在美國的最後一天,甚至已經訂好了第二天的機票。

岑弦:“……”

真是無厘頭。

岑弦輕輕笑了。

宣城愣住,拍了拍他的後背:“看到你笑一次,真的不容易。”

岑弦側目看向他。

宣城也跟著笑:“以後會有越來越多好事的。”

只是,在那之後的第六個月,好事並未降臨,宣城卻陷入低落之中,每天懨懨不振。

就連宣蕊都看不下去了:“虧你還是老闆,能不能振作一點?天天這麼頹,你的選手們都要躲著你了。”

宣城坐在咖啡機旁,長長嘆了口氣。

宣蕊看不下去,越過宣城接了杯咖啡,轉身就走。

岑弦正垂眸,在筆記本上不知敲著什麼。

“我好想籤他。”宣城似乎第一次這麼煩惱:“但完全沒有門路,這樣的種子選手不出意外,肯定已經被很多傢俱樂部邀請過了,回覆肯定是全部拒絕。”

岑弦沒說話。

紅毛探過頭,好奇地問:“他的id是什麼來著?”

“Sheep。”

宣城握著咖啡杯,“粉絲都叫他眠眠,我昨天做夢,夢到他在基地,我喊他眠眠,他摘下耳麥抬頭看我,然後叫我隊長。”

小鏡子都要笑瘋了:“哈哈哈哈隊長你魔怔了吧……”

宣城低下頭,胳膊無言地撐著額頂。

岑絃聲音淡悠悠的,指縫夾著,吸了口煙:“他的偶像不是Ash嗎?”

宣城一怔。

岑弦掐滅煙,起身:“拿這個誘惑他不就得了。”

留下茶水間的幾個人面面相覷,安靜了許久。

半個月後。

清晨。

岑弦一如既往走向基地,卻在拐角的海報宣傳欄邊,看到了一個漂亮又陌生的少年。

對方抬頭,視線似乎落在帶有照片的成員介紹欄上,像是瀏覽,又像是在記。

岑弦停住腳步。

少年也聽聞聲音,收回目光,兩人視線相觸。

景眠:“?”

岑弦垂眸,沉默了幾秒,聲音卻不自覺放輕:“有看到我嗎?”

景眠微怔。

他猶豫著, 抬手, 白皙的指節落在了成員欄的最頂處,開口:“Mole?”

“嗯。”岑弦眼裡的光愈發柔和,他沒有問他的名字,卻朝少年伸出了手:

“眠眠,歡迎加入ME。”

*

Sheep的加入,像是在一潭死水的俱樂部,注入了一絲煥然的生機。

一切彷彿都變得不一樣了。

或許就連景眠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到來為俱樂部帶來了怎樣的變化。如今光耀成為了電競賽事的頂流,俱樂部和戰隊頻出不窮,在各位選手望不到未來的浮躁且艱難的時代,沉下心來也變成了最難的事。

他是他們的一灣淨土。

這天下午,宣蕊託著下巴,忽然提議:“讓眠眠和岑弦哥試一局雙排,怎麼樣?”

幾人皆是一愣。

岑弦不善團戰,所以最初怕不好上手,磨合期Sheep和Mole從未單獨一起雙排,本以為岑弦大概會覺得無趣而拒絕,誰知卻聽對方開口:“好啊。”

景眠摘下耳麥,既然成員們要觀戰,他便開了聲音。

很快,雙排匹配局開啟。

大家圍在兩臺電腦前,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

幾分鐘後,基地安靜的落針可聞。

大家不自覺撐開下巴。

……真是不可思議。

明明是第一次雙排,卻像是已經一起並肩作戰了無數次。他們用最快的時間匯合,即使一個移動,一次抬槍,每一次不經意的走位和掩藏,他們卻像是知道彼此所想,有條不紊而緊鑼密鼓地前行。

一局結束,大家依舊意猶未盡。

這是一場極盡酣暢淋漓的比賽。

岑弦看向景眠,眼裡流露出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訝異,他的目光,慢慢落在自己曾經受傷的那隻手上。

有什麼東西在悄然間,一點點死灰復燃。

這是即使在手傷前,他也從未感受到的、血液近乎沸騰的鬥志和熱情。

“只是讓他們試了兩輪。”事後,宣蕊反覆看著回放,視線依舊不禁震驚,驚訝道:“…默契度怎麼會這麼高。”

宣城環著胳膊,靠在牆邊,笑道:“我請來了最契合的兩名選手。”

很快,繼Sheep加入後,他們迎來了第一場跨服賽。

這也是岑弦時隔三年,第一次作為首發隊員參加大型正規賽事,這也引發了光耀玩家們大範圍的轟動。

【Mole迴歸了??!】

【真的假的】

【時隔三年小淚痣嗚嗚嗚】

【Mole手傷已經沒事了嗎,為什麼不加入Shock所在的AUB?】

【可能兩人已經決裂了吧】

【ME.新引進的那名小選手,大概會被Mole棄置不顧吧哈哈】

可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ME最終贏得了這場比賽。

但更令本場觀看直播的光耀玩家們震驚的是,那個特立獨行、不喜團戰的Mole,這局竟和Sheep打出了驚人而又默契的配合。

岑弦放下耳麥,聽見觀眾席沸騰而經久的熱烈聲響,他視線由震動轉為平息,長長舒了口氣。

彷彿瀕死的魚落入海水環繞,這一刻,他像是真正放過了自己,迎來了久別重逢的自由和釋懷。

只是,視線不經意落在觀眾席的角落,岑弦的視線倏然一滯,隨即瞳孔縮起。

心臟也隨之猛烈跳動起來。

記憶深處的身影在那一瞬重合,他和Shock視線相觸。

周遭變得安靜下來。

只剩下蒼茫的呼吸聲響,以及濃烈的、無法平息的心跳。

謝隨出現在ME的首場,並注視著他觀看了整場比賽。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岑弦,直到比賽結束後的慶功宴,依舊無法平息下來,他吃了飯,也喝了酒,到最後便躲到露臺一根又一根的抽菸。

直到身上的煙味讓坐在身邊的小朋友咳嗽起來,岑弦頓了頓,沒再起身,他脫下染了煙霧的外套,放在鄰座。

這晚離開餐廳時,岑弦在兩次拐角後,看到了揹著包離開的景眠。

他剛要開口,卻看到少年停到一輛名貴的車子前。

等在車身旁穿著深色西服外套的男人,起身,拿過少年的揹包,夜幕籠罩而下,勾勒出他們的身影,兩人不知說了什麼,景眠的耳垂漸漸紅了起來。

隨即,少年被男人攬著腰,壓在黑色車窗上親吻。

岑弦怔住,意識到那是景眠之前提到過的愛人。

他轉身離開。

慶功宴結束已經接近深夜,岑弦取了車,這個時間電競場館外的街路已然空空蕩蕩,鴉雀無聲,他在基地附近臨時租了間房,沒有地下停車場,駛入小區時,他發現平時停的車位被佔,只得繞了彎。

等他走上樓梯,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時,卻在門口看到一個背靠門站立的身影。

岑弦腳步頓住。

身影在那一瞬僵硬。

謝隨手中有星火般一絲光亮,整個人隱匿在黑暗中,他側過目光,慢慢落在他身上。

“還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了。”

煙星被碾滅,男人側身,讓出門外一隅狹小空隙,他淡淡道:“開門。”

眼裡的詫異未來得及褪去,岑弦握緊手心,沒說話。

四周極其安靜,他第一次覺得緩臺到家門的短短几節臺階,竟如此坎坷漫長,以至於每一步都催磨著神經。

岑弦走到門前,摸索著拿到鑰匙。

他低頭開門。

只是忽然,他斂下的視線猛然一顫。

謝隨俯身,高大的身影籠罩他耳邊,男人垂下眸,聲音喑啞懶散:“手傷還沒好嗎?”

“怎麼抖成這樣。”

岑弦抿了下唇,聲音乾澀:“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很難嗎?”門鎖咔噠一聲, 伴隨著門扉劃開的沉悶聲響, 謝隨拔掉鑰匙,把人帶進玄關,身後的門砰得關上,“你的行蹤牽連著俱樂部,你的比賽,你的新隊友……找到你又算什麼難事。”

岑弦被壓在門邊,衣服摩擦的聲音響起,謝隨垂下眼簾,眸中的光隱匿又極具壓迫,下頜被捏住:“被你甩掉的這三年才是最難的。”

岑弦眼裡微詫,呼吸變得艱難,心也跟著刺痛起來。

後背衣服下襬的手探了進來,沒等岑弦說話,唇也被堵住,時隔三年的吻,激烈到不可收拾,讓他渾身都顫慄起來。

星火引燃荒草,接下來的性.事也變得炙熱難言。

被勒住手腕時,岑弦疼得瑟縮了下,腕部變得鬆緩的力道卻並未撤離,謝隨俯下身,吻他的額角。

心像是被忽然攥緊,岑弦鼻尖熱起來,牽連著發燙的眼眶。

“我不想拖累你。”岑弦抿了下唇,聲音艱澀:“也不想成為Shock的附屬品。”

對方的動作頓住。

“就算夢想是奪冠,我也不能站在你身邊。”

岑弦垂下眼簾,淚水源源不斷滑落,他低聲道:“謝隨,成為我的對手吧。”

……

微涼的空氣變得安靜下來。

“好。”

男人俯身,咬住岑弦白皙的後頸,又舔了舔,他的嗓音有些低,貼近他的耳廓,帶著深沉而無法言喻的情緒,牽連著彼此喧囂的心跳:

“如果全國賽贏了,就讓我們回到從前。”

岑弦睜開眼,眼睫發熱地斂下,牽連著鼻息,在後背顫慄的那一刻,不自覺抱住了對方的脖頸。

隨即是夾雜著汗珠,氣息炙熱的深吻。

一夜無眠。

翌日,岑弦準時來到基地,一進門,就聽到小鏡子激動的叫喊:“Me.成功晉級省級賽了!!”

“我們登上光耀論壇首頁了,好多人看好我們。”紅毛眼裡發光:“我們積分領先這麼多,前所未有,是不是能夢一個全國賽了?”

宋羨陽說:“你夢的太保守了,起碼要夢一個……”他本想說出全國冠軍這四個字,身旁的人卻接了他的話茬。

Sheep戴著耳麥,開口:“世界冠軍。”

岑弦愣了下,不知沉默了多久,忽然低低笑起來。

已經許久沒像這一刻,發自內心的愉悅。

已經腐爛的軀殼,在這一刻,昏暗的世界慢慢透進了一束光亮。

他對未來燃起希望。

三個月後。

Me.和AUB在全國賽決賽前夕相遇,那是謝隨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和岑弦面對面相視,不僅如此,他還順便挑釁了一下那個看起來很乖實則實力強悍、一路衝進決賽的小選手。

三天後,全國賽結束。

岑弦在狂歡過後獨自都回房間,一開門,便看到等待已久的狼狗。

“岑弦。”

謝隨捏著Mole的隊帽,眼裡的熱意讓人脊背發麻,他聽到對方說:“該到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只是,剛經歷複合的兩人忘記關嚴房門,被隊裡的小朋友看了個正著,謝隨還是第一次看到被嚇到的Sheep,連帽簷都壓的很低。

原來就是這樣一個孩子,救了他的Mole。

等景眠走後,岑弦和謝隨透過酒店的落地窗,看到在街路邊接選手的高大男人。

謝隨隨口問:“Sheep的愛人是誰?”

岑弦淡淡道:“任從眠。”

空氣陷入短暫的寂靜,沒人會對如此勁爆的消息無動於衷。

Sheep的帽子在那一刻才被摘下,岑弦發覺,沒有奪得冠軍的隊友,顫抖著流下了遺憾的淚水。

“你贏了,我還沒贏。”

岑弦低聲道。

Me.的目標,在幾個月前就被那名戴著耳機的小選手,看似不瀾不驚地提過。

或許就在並不遙遠的未來——

他們將是世界冠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