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晚意 作品

第 126 章 Shock×Mole(4)

岑弦瞳孔倒映出幾人的身影,在那一刻慢慢縮緊。

儘管是英文,卻也足夠讓人不寒而慄。

地下賽僅剩最後一場,這些人出現並非平白無故,明天如果他們贏了最終局,獎金也會花落Tex,但如果僅是為了獎金,幾個職業選手不會魯莽至此,如此這般,大概是幕後推手給了他們底氣。

繞到岑弦身後的人剛要伸手,卻被硬韌的肘臂突襲而來,重重砸向鼻樑,發出輕微的異響,那人隨即痛叫起來,捂著鼻子蹲下身,一瞬便見了血。

岑弦轉身,朝那個中餐廳的方向跑去。

為首的男人低罵了句,用英文喊:“你們都愣著幹什麼?!”

剩下的幾人迅速回過神,他們一擁而上,這一次他們沒敢輕慢,人多勢眾,沒過幾秒,他們便鉗制住了被團隊落單的岑弦。

金毛瞪了眼表情詫異看向這邊的路人,隨即抬抬下巴,示意幾人把人往巷口深處那邊拖。

隨即,他們聽見這名年輕選手開口,喊起一個人的名字。

“他說的什麼?” 摁住他肩膀的那人捂住嘴的同時,似乎聽清了:“什麼是‘謝隨’?”

“好像是Shock的中文名字。”金毛嗤笑了聲,聲音變得憤恨了些:“他們好像是情侶關係,上次那個Shock沒少讓我們吃苦頭,這次沒來,算他走運。”

想要壓制住Mole並不容易,顯然這個選手並非看上去那般瘦韌,如果不準備充分,一對一他們很可能沒有勝算甚至吃虧。金毛頭上滲出點汗,一直環視著周遭的情況,等到真正來到了巷口深處,他才鬆了口氣,暗暗慶幸,幸虧多帶了人來。

“如果不是你們不遠萬里來到異國他鄉,我還不知道中國竟然有這麼優秀的選手。”金毛微微歪過頭,一邊拎過網隔之下那張廢棄了的木桌,木頭邊緣蹭過地面,發出粗糙的悶響,他淡淡開口,聲色陰森:“也幸虧你們來了,還打的這麼漂亮,讓我知道在未來的全球賽上,很可能有機會與你們這樣強勁的對手相遇。”

“地下賽將會是你選手生涯裡的巔峰。”金毛俯身,拍了拍岑弦的臉:“今天就和世界冠軍告個別吧。”

岑弦無法說話,眼裡的光冷得淬人,他掙脫出被束縛的小腿,狠狠踢向金毛的膝蓋。

骨骼的悶響讓金毛痛叫一聲,險些蹲下身去,這一下讓他徹底惱怒,抓住岑賢的衣領,把人扔到了桌子邊。

“刀呢?”他的聲音陰冷到極點。

另一個人從口袋裡揣出來,遞給金毛,他有些遲疑:“真要做嗎?”

“廢話。”金毛看著他,卻忽然發覺剛才的動作幅度之大,讓岑弦的口袋裡掉出了什麼東西。

他後退一小步,低頭:“那是什麼?撿起來。”

身旁的人彎下身,撿起來才發現,是一支鋼筆。

這時,中國選手脊背一僵,隨即掙扎卻開始激烈起來。

金毛饒有興致,接過看了看,發現這鋼筆不是新的, 邊緣有些陳舊, 紋路不再光滑甚至掉色,只是看上去像被主人小心翼翼保存至今。

金毛譏笑著,用英文說道:“為什麼隨身攜帶鋼筆,難道這是你用來防身的武器嗎?”

身後的人見狀,手上使力,把岑弦摁到了桌子上。

同樣被禁錮住、並摁在桌子上的……還有岑弦的左手。

這一刻,岑弦的瞳孔忽而顫抖起來,他意識到這些人即將要做什麼,以及他眼下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擺脫的、如同夢魘的現實。

金毛忽然把刀遞給同伴,讓他收起來。

在同伴不解的目光下,男人像是突發奇想,忽然打開了那支鋼筆的筆帽。

岑弦鼻息微促,目眥欲裂。

“那你看好了……”

金毛貼近岑弦,壓低聲音在選手耳邊說:“自己是怎麼和冠軍告別的。”

握緊的鋼筆尖端朝下,昏暗的夜色閃映著鋒利的光芒。

下一秒,筆尖沒有任何緩衝地穿入手背,並在穿透後嵌進腐朽的桌面。

“……唔!”

痛苦的悶哼從喉中溢出,無法承受的劇痛自左手蔓延,岑弦身體跟著猛地顫抖起來,視線開始模糊,生理性淚水從眼眶滴落。

啪嗒洇溼了桌面。

“真的能忍啊,這樣都不叫。”金毛詫異道。

隨即,他抽走了那隻鋼筆,隨手扔到地上。

只是,看到鋼筆之下的桌面有血跡緩緩滲出,同伴有點慌了,計劃是一回事,親眼見證這麼血腥的事情發生,又是另一回事。

他們嚥了下口水,忽然有點想跑路。

剛想轉身撤,不經意的餘光之間,卻瞥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他們身後。

“……!”

那雙淡藍色瞳孔蘊著睫毛下的陰影,細碎暴戾,令人膽寒,像是從地獄修羅裡走出來的人。

而那雙眼睛,

視線正落在桌上被那個被穿透了左手的選手身上。

表情…好可怕。

或許是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的人太過震撼驚悚,也或許,是那雙眼睛的輪廓與爆裂出的血絲,還是令人脊背發冷的眼神,他們一時間忘記呼吸,只有源源不斷自胸膛生出的、近乎滅頂的膽懼和冷意。

最先被掐住後頸的,是離謝隨最近的外國人,他還沒來得及驚呼或謾罵,頭就撞向了身旁的同伴,力道之狠,讓兩人一起撞向牆磚,砰得悶響。

緊接著就是下一個人。

真正令人膽寒的,是Shock此刻的狀態。

那不是動手,或是單純為伴侶解氣,那更像是……奔著殺掉他們的架勢去的。

於是當金毛髮現,他成為僅剩的最後一個時,他寒毛豎立,徹底慌了神。

“嘿,你冷靜點……”金毛慢慢舉起手,想穩住眼前這個似乎想要殺了他的瘋子:“我可以賠償他的醫藥費,這件事可以商量…”

只是話音未落,金毛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強硬而狠戾的力量, 扼住他的面門, 銜接著忘記滾動的喉嚨。

下一秒,他的肩胛與後背狠狠撞向了牆面,肉.體與冷硬的牆體相撞,發出一聲骨骼扭動的咯吱聲響,金毛幾乎忘了呼吸,強烈的撞擊感讓他在一瞬間眼冒金星,頭昏眼花。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喉嚨裡一下就有了血味。

緊接著落下來的拳頭,每一下都讓他嗚咽著痛叫,近乎無力地喊著救命。

隨後顫抖的瞳孔開始模糊,連站都站不起來。

這時,Tex的隊員陸續趕到,他們從巷角之外奔跑過來,卻看到了那群同夥被Shock打的半死的一幕,

空氣死寂,這才隔了半分鐘,甚至沒等他們出手,現場就已一片狼藉。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們看到Shock攬起Mole,瘋了般向巷角外跑去。

坐上車時,謝隨抱著岑弦,他的衣服包裹擠壓著傷口,卻依舊阻擋不了染上刺目的血跡。

謝隨抿住唇,低著頭,淚水滴落到岑弦的胳膊上,一滴,又一滴。

岑弦垂下眸,疼得發抖,意識回籠了一些,含糊地低聲說:“那支鋼筆,被他們扔了…”

“謝隨,怎麼辦。”岑弦重復著:“要拿回來……”

“我拿回來。”謝隨吻他滲出冷汗的冰涼額角,他手指上的血跡接近乾涸,心被絞成碎塊,呼吸都泛著艱澀:“我幫你拿回來。”

岑弦被送往醫院後,緊急進入急診室。

由醫生開始手術清創和修復縫合。

不久,俱樂部老闆聞聲姍姍來遲,他滿頭大汗地問在診醫生情況,卻聽到對方說:“這種情況的穿透型外傷,要看有沒有損傷到神經,肌腱以及韌帶,如果只是肌肉損傷還好,術後恢復較快,預後也非常好。”

”如果損傷了神經和韌帶,恢復過程會比較慢,而且如果以後想手掌發力,或是參加比賽,可能會受到一定影響……但也不一定,這要看個人的恢復情況。”

“況且不單純是刀子,兇器是鋼筆,也要預防感染的可能。”

老闆徹底傻了眼,追問道:“他、他是個電競選手,那明天的比賽,明天的比賽他還能去嗎?!”

醫生皺了皺眉,像是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目光看著他:“以患者現在的狀態,你還期待他去參加什麼電競比賽?當然要好好養病,他這種程度的手外傷,石膏肯定是要打的。”

老闆一臉晴天霹靂,坐在門外的椅子上,很久都沒站起身。

成員們站在走廊裡,相對無言。

等到Shock從門內走出來時,大家才紛紛過去詢問情況,最先衝過去的是俱樂部老闆,他問:“怎麼樣,手還能動嗎?”

只是,看到Shock的眼神後,負責人不禁有些脊背發涼,一個穿著隊服的男生走上前,手裡是一支鋼筆,遞給謝隨,鋼筆先前被扔到地上,此時已經被擦拭乾淨。

身後的負責人頓了頓,才繼續:“我派人留下來照顧他,明天的首發隊員現在都給我回賓館去,剩下的事交給我,我負責和警察溝通……”

他拍了拍Shock的肩膀,壓低聲音說:“這件事我會解決,等到了警局,不要說你打了人,明早之前就會放你出去,你照常參加比賽……”

這時,負責人忽然發覺自己領口一緊,話音還未落下,他就被拎起來,扼住喉嚨般。

Shock垂眸看向他,冷冷留下一句:“去你媽的比賽。”

身旁的隊員們大氣都不敢喘。

定定看著這一幕,隨即謝隨轉身,走向離開的病房。

“謝、謝隨!”負責人忍住膽寒,喊道:“我們簽了協議的,最後這場比賽你參加也得參加,不參加也得參加,否則就等著賠償違約金,你看著辦吧!”

回應他的,是Shock頭也不回的背影,以及砰然被關上的長廊門。

*

病房內。

岑弦垂眸,看著自己的左手,故作奇異地放鬆下來:“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打石膏。”

謝隨坐在旁邊,沒說話。

過一會兒,岑弦發覺不對,他伸出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抬起謝隨的下巴,在這一瞬卻發現了對方發紅的眼圈。

岑弦傻眼了。

眼裡浮現詫異,他指尖蹭過他的眼睛:“怎麼突然這樣……”

在岑弦的印象裡,謝隨一直像個漫不經心又遊刃有餘的魔王,只是對方抬手握住自己的手,睫毛隱忍斂下,掌心蹭過臉龐,岑弦恍惚覺得,他的戀人像是受了傷後嗚咽的狼崽。

謝隨低聲道:“我回來晚了。”

岑弦唇色泛白,揉了揉他的頭:“誰能想到那群人那麼變態在街上守著?”

謝隨:“我一開始就不該獨自一人回去。”

岑弦嘆了口氣:“謝隨,這又不是你的錯。”

謝隨吻了吻岑弦的手,隨即放下,他說:“睡會兒吧,我一直在這。”

岑弦怔了幾秒,問:“明天的比賽呢?”

謝隨:“推掉了。”

他淡淡道:“沒有你,一切就都沒有意……”

岑弦忽然開口,打斷他:“你應該去參加比賽。”

謝隨愣住。

“…什麼?”

謝隨眼睫垂下,淡淡道:“即使沒有我,你也會贏了那場比賽。”

他抬頭,看向謝隨:“我們彼此心裡都知道,不是嗎?”

“岑弦,我說我不想參加比賽。”謝隨站起身:“你麻醉藥效剛過,還不太清醒,我去樓下買水。”

岑弦看著他的背影,唇動了動,最終卻沒說出話來。

他低頭,看著自己被打上石膏的手,無法動彈,藥效漸漸褪去,痛覺也愈發清晰,讓他脊背滲出冷汗。

他不知道如果某天摘了石膏,疼痛會不會就此消失,相應的,他的左手還是否能像以前那樣靈活自如。

他靠在床頭,眼前一片漆黑,已經看不清未來的路。

只是沒過多久,餘下的幾名成員敲門,一起進入病房。

幾句關心過後,為首的隊員像是猶豫著,好半會才開口:“岑弦,明天的比賽,你可以幫忙說服Shock參加嗎?”

他撓了撓頭,臉色漲紅,像是難以啟齒:“或許這個比賽對你和Shock來說無所謂,但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步,只有五連勝才能拿到地下賽獎金……我家裡需要這筆錢,但Shock現在不聽任何人的……”

“我會和他說。”在大家緊張的視線下,青年淡淡道:“你們回去吧。”

幾人相視,默默鬆了口氣。

就在他們猶豫著如何開口安慰眼前這個受了手傷的電競選手時,卻聽到對方啟唇:“我沒有無所謂。”

岑弦坐在床上,眼裡一片平靜,卻莫名透露出令人無法言喻的淒涼。

他從來都沒有無所謂。

電競是他的一切。

而就在今晚,他失去了一切。

*

翌日。

本以為等不到Shock的教練和替補席,卻看見謝隨穿著電競服,在眾人的目光下緩緩走上了賽場。

只是表情陰惻惻的,身旁的隊友們沒敢搭話。

負責人激動的一把眼淚差點掉下來,連忙組織好替補從首發離席,他們抬頭,看著選手們整齊落座在賽席上。

唯一不同的是,是Shock身邊的人,不再是Mole。

敵方是四勝一敗的ZLE.,他們是剛剛組建不到三個月的戰隊,成員們都很年輕,看到Shock出現時,他們緊張又忐忑,同時有點慶幸,本局Mole竟然並未出場。

很快,主持人以及解說宣佈,比賽正式開始。

上半局匹配的地圖是迷宮鏡像。

地圖難度較高,這是一張由鏡子組成的迷宮,每位選手都要警惕可能出現的敵人,同時也會被鏡中反射的自己所迷惑,判斷失誤暴露位置。

明明是最考驗技術的一張圖,對於Shock來說,卻極具佔據優勢,因為Shock反應快技術也好,這種地圖□□最後一場對局勢絕對有利。

只是大家沒想到,令人期待的上半場最佳選手,Shock竟頻頻出錯,不僅頻繁撞到鏡子,還判斷失誤,放槍的同時暴露了幾次位置,短短几分鐘,還沒等到紅門出現,竟數次陷入危機。

上半場結束。

儘管成功存活,卻出乎意料的沒能進門。

“你在幹什麼?!”

中場間隙,負責人把幾名選手叫到臺邊,幾乎是氣不可遏,他衝謝隨罵道:“你是故意的嗎?還是擔心你的Mole?”

“這是最後一場,這場比賽有多重要,還需要我強調嗎?”

“岑弦受傷又不是你受傷,手被扎一下就讓你這麼心不在焉?用不用我現在把岑弦從醫院帶到比賽現場,你才會給我拼盡全力比賽!?”

這個名字,似乎觸到了青年的逆鱗。

原本默不作聲的Shock,竟當著人們的面,伸手勒住他的脖領,老闆雙腳差點離地,聽到Shock淡淡道:“我今天之所以還站在這裡,只是因為岑弦。”

“手傷對一名職業選手意味著什麼,你真的不知道嗎?”

“你明知道地下賽的內幕還要求我們打完整場。”Shock俯視著他的眼睛,眸光冰冷:“你真的把我們當成選手了嗎?”

負責人啞口無言。

但很快,他察覺到觀眾席和主辦方都在往這邊看,才有些慌忙,只得說:“你他媽、先放開……快點放開,都在看著呢!”

僵持不下的時刻,主持人宣佈下半場開始。

積分落後兩個點,如果下半場能夠大獲全勝,Tex大概率有機會能夠反敗為勝。

可惜天不遂人願,即使是一張他們曾經已經練習過數次的地圖,卻直到比賽的最後一刻,作為主力的Shock也沒能夠扳平積分。

在負責人以及替補選手們期盼又逐漸幻滅的目光下,Tex最終輸了比賽。

Tex老闆滿臉鐵青,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賽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