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養安靜懂事小沉默
在加固鞦韆的時候,蒲雲杉收到反派大BOSS的短信,說見到一位老朋友,要去說幾句話。
“糟了!”路遙知和聞楓燃對視一眼,心頭陡沉,“這說不定真是要決戰,《白塔生死戀》裡就是這麼畫的!”——多半都是這樣,最後一戰,主角瞞著大家,隻身迎戰來尋仇的反派大BOSS,輕描淡寫地說是“見到一位老朋友,要去說幾句話”。
瞬間警惕,抄起小扳手的小機械師:“!!!”
“可,可是。”小緘默者暫時還沒看過漫畫,鼓起勇氣舉手,“我們不是反派BOSS小隊嗎?”
血紅大野狼:“……”
漂亮小槐樹:“……”
“話是這麼說,但不能鬆懈。”小騙子飛速跑回車上,咣噹一聲扛下自己的自行車,“我們是以反派BOSS之名,行拯救世界之實。”
到了最後一步,馬上要迎來大團圓結局的時候,主角團準備回家收麥子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有真正的反派大BOSS囂張的出現。
反正好多漫畫裡都是這麼說的。
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小緘默者完全被說服了,立刻幫小槐樹哥哥一起給自行車打好氣。
小領航員蒲雲杉對路線很熟悉,給出明確座標:“就在東邊的荒原,我們可以向前走九百米後右轉,再繼續走五百米……要小心一點,這個世界的裂口暫時有點多。”
這個世界原本不該有榕樹,過去曾經有一棵,但被人連根掘起、伐碎焚燒,早已徹底不再有任何痕跡。
——那以後很久,榕樹的氣生根都再沒找到機會,扎進這個世界。
直到這次,世界意志把自己哭裂了。
被改造成機械樹的世界意志,在大小反派BOSS的輪番摧殘下,其實已經不太抗拒這件事……畢竟窗戶也開了、滑梯也改了,相比起“變成冰凍棉花糖”的恐懼,變機械樹還能好一點。
哭成這樣,是因為真相之花確實很兇,到現在還在小貓花播放的BGM裡,拿花盆很有節奏地掄它。
嚴格的真相之花最受不了英雄被詆譭、善良被扭曲、好人被壞人欺負,就沒見過這麼沒用的世界意志,下決心要給這個破塔上上課。
“我來帶路,那是‘謊言之藤’生長的地方。”
時潤聲只聽了一遍,就閉上眼睛,迅速在腦海中勾勒出了地形圖:“那裡全是幻象。”
小緘默者曾經跌入過這些幻象之中,他曾經走錯了家,辨不清方向,險些忘記了自己的來路。
幻象中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只是謊言之藤收集的記憶碎片的折射。
時潤聲曾在幻象中見到裊裊炊煙、徐徐晚風,就是曾經路過那裡的某個晚歸的路人,匆匆趕路急著回家的記憶。
小樹們對視一眼,神色迅速嚴肅下來,利落地戴上兜帽。
蒲雲杉接過自己的小銀斗篷,火速穿好,給大灰石頭機器人留了“原地待命、隨時支援”的指令。
……
白塔之東,是一片傳說中名為“荒蕪之地”的荒原。
這是謊言之藤的老巢,盤踞在這裡的謊言之藤收集了大量的、無主的記憶碎片,這些碎片會化成一個又一個的幻象,將闖入者困於其中。
因為都是幻象,所以最佳的通過方法,其實就是不受影響、不做停留。
路就在腳下,只要找準了方向一直跑過去,這些幻象是攔不住路的。
“不行不行……我還是得停留一下!”
路遙知蹬著自行車,他盯著一個地方半天了,實在忍不住:“你們快走,我得去救個人!”
聞楓燃扛著他雪團兄弟,急剎車停住腳步:“救誰?”
“不知道!”少年信使用力捏閘,“那兒著火了,我看見裡面有個人!好像跟咱們差不多大!”
小槐樹最怕火,也對火最敏感,是一群小樹苗裡最先發現附近有火災的。
這八成也是幻覺——可不管怎麼說,這幻覺又未免太真實了。
如果用“這是一塊記憶碎片”來解釋,擁有這塊記憶碎片的人,或許一度都被困於這片無處逃脫的火場。
路遙知催促大夥繼續向前趕路,自己蹬著自行車過去,對著面前熊熊燃燒的烈火,心臟怦怦直跳。
小槐樹過去是有點怕火的,其實也有點怕大狼狗,因為狗的鼻子特別靈,有時候就能聞出小騙子身上香香甜甜的槐花味兒。
但有了家以後,他就飛快地不怕了,有了弟弟以後就更不怕。
過去那些不太好的記憶,好像都在不知不覺間,就被新的故事和結緣覆蓋。
“不怕不怕……我不怕火。”小騙子不停念念叨叨,“我得救人,就像我希望有人救我一樣,就像有人救了我一樣。”
他攥著自行車把咬了咬牙,正準備橫心衝進去,追上來的少年緘默者握住他的手臂,領域已經無聲迅速地展開。
“三哥在帶路,不會耽擱!”在洪亮的春雷聲裡,小緘默者對小信使說,“我能幫忙滅火!”
春天也不是一場大雨都不會下的。
在滾滾雷聲裡,閃電劈啪亮起,驟雨瓢潑著落下來,瞬間澆啞了囂張的烈火灼焰。
兩個少年衝進去,在被雨水澆滅的灰燼裡抱起一個淡青色的、即將消散的影子。
影子早已模糊,看不出面目,看身量的確和他們年紀相仿。
少年影子倒在灰燼裡,被時潤聲脫下自己的衣服披上,被路遙知攙上自行車後座,把安全帶扣牢。
“別怕,別怕,我們帶你出去,你能回家。”小騙子輕聲哄那不知身份的少年影子,只是影子實在太過安靜,仿若熟睡,不知能不能聽見,“我們有位反派大BOSS先生,天下第一厲害。”
少年緘默者寡言,只是用力點頭,又向四周環視一圈,轉身去抄近路。
有熟知地形的緘默者帶路,兩棵小樹只是幾分鐘後,就趕上了大部隊。
銀線依然穩定,反派大BOSS那一頭還沒有鈴鐺響,說明到目前為止,還沒發生什麼變故。
領航員交接,蒲雲杉迅速和時潤聲確認了後續的路線,又簡單解釋過情況,帶著二哥消失在密匝匝的樹藤深處。
那有個巨型鐵籠,鐵籠子裡面,正有兇殘至極的古獸靈,發瘋般撕咬摔打被投入其中的少年。
聞楓燃對這個聲音實在太過熟悉,他曾經被人按在這籠子上,不準倒地、不準棄權,一拳接一拳打到失去知覺。
小機械師帶了充電式便攜電鋸,扛起來鋸斷鐵欄杆,發動機的轟鳴聲裡,不多時就將鐵籠豁開了個口子。
聞楓燃躍進去,撿起散在籠子角落的鐵鏈,照著那隻會發狂的低等獸靈纏了數圈,死死拴在籠子角落。
這種獸靈沒有神智、只剩暴力虐殺的本能,被鐵鏈拴住尚在不停嘶吼,尖銳利爪將地面拍得煙塵滾滾,留下一條條怵目溝壑。
聞楓燃跪下來,抱起血泊裡的少年影子,這也是記憶碎片生成的幻覺,看不清面目的影子少年幾乎已經被獸靈撕碎。
“我可以做機械義肢,沒問題,一定能治好,我們五弟是治療師。”
蒲雲杉毫不猶豫:“受傷的地方都能用機械補上,我會把義肢做得很好,像真的身體一樣。”
那少年的影子支離破碎,抱都抱不穩,聞楓燃脫下外套,把他的傷處仔細裹好:“沒事了,一點事都不會有。”
記憶的主人傷成這樣,還能不能活到現在,甚至都是個未知數。
但他們心照不宣地不說這件事——即使是記憶的碎片,也承載著微弱的意識,或許只是這一點點意識的漣漪,也能讓一個靈魂得以安眠。
“我們帶你出去。”聞楓燃說,“老師會有辦法。”跟著他們來的冰鷹展開翅膀,聞楓燃抱著少年的影子跳上去,又拉住小機械師一起爬上來,抱穩冰做的鷹隼威風的翎羽。
冰鷹帶他們歸隊,化成冰晶,回到那片雪窖冰天的靜默領域。
他們半點沒耽擱趕路,一刻不停地往目的地趕,卻也不放棄救人,哪怕每一次衝進去的都是記憶碎片構成的幻境。
只要記憶碎片的主人還活著,這片記憶被人改寫,新記憶就會覆蓋住舊傷口。
被他們救出來的、面目模糊的影子少年,並不能堅持太久,就會安靜融化成淡青色的霧。
融化的霧柔和溫潤,撲面不寒,隨風悄然而逝。
小騙子咬牙蹬他的自行車,察覺到後座上的重量變輕,眼淚就噼裡啪啦地往下掉:“醒一下也好啊,為什麼不醒一下呢?”
聞楓燃接住落下來的乾淨外套,揉了揉弟弟的腦袋,單手撐躍過一片橫欄的矮灌木,抬頭往荒原深處看過去。
他們遇到了十七塊記憶碎片,碎片裡的影子少年沒能醒過來,沒能撐到和他們一起見到老師。
或許是因為這些記憶已經太久遠了,久遠到即使沒有人出手干涉,也要不了多久,就會悄然隨風消散。
這種做法叫大人來看,可能難免就有一點孩子氣了——畢竟這些只是記憶,記憶就是已經發生的事。
已經發生的事,已經落下的傷,都是不可改變、不可消除的。
即使冒著可能會被謊言之藤拖入幻覺的危險,把影子少年從這些記憶裡救出來,也只是能讓這一點意識在消散前的最後時刻,稍微舒服一點。
如果記憶的主人還活著,意識深處的裂痕倒是會因為這種干涉,從那些回憶裡被釋放解脫。
可時間過了這麼久,他們沒有辨別意識的方法,什麼都知道、最最厲害的反派大BOSS又不在,沒人知道是不是在做無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