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

 幾乎是一瞬間, 話音剛落,鏡頭之中方才還懶散的人陡然換了個眼神——冷到刻骨。


 顧棲池身上全然沒有半點自己的影子,神態、語氣還有一些細小的動作全都換了個模子, 此刻他只是沈卿燁,只是這個角色。


 沈卿燁怎麼可能不恨呢?


 整日對著自己的殺父仇人虛與委蛇, 笑臉相迎,他步步如履薄冰, 為的不就是今天沒?


 他一步一步走到龍床前, 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這個世間最尊貴的人, 眼中卻毫無尊敬, 滿是譏諷之意, 就好像在打量著一團爛肉。


 溫石接觸到他眼神的一瞬間, 立刻做出了反應。


 老皇帝雙眼渾濁,眼白髮黃,泛著烏紫的唇瓣也不自覺地抖,顫顫巍巍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卿燁啊——”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袖子, 好像將死之人想要抓住求生的浮木一般。


 按照以往, 沈卿燁是一定會俯身湊上前去,神色恭敬, 聽著施楚說些什麼,等他說完,眼角眉梢都會暈出一抹麗色,安撫地寬慰他;“陛下放心, 臣一定會做到。”


 但今日, 顧棲池飾演的沈卿燁非但沒躲開, 反而側身躲了下。


 溫石飾演的施楚很明顯地怔楞了一下, 緊接著, 就見顧棲池歪了下頭。


 溫石好像是才看清楚顧棲池身上穿的是什麼——一襲縞素,在這宮裡,只有君王駕崩時才有人能穿。


 溫石當即氣上心頭,身體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打光組往前一點,避開顧棲池的站位。”


 鏡頭隨著顧棲池的動作而拉進,將溫石的反應記錄了個清楚。


 九五之尊的皇帝怎麼可能容忍這樣的挑釁與詛咒,當即便要憤怒地強撐起身,顧棲池卻猛地笑了聲。


 他的臺詞很好,吐字清晰,說話時的臺詞也格外到位,現場的收音設備也能完全將他的話採入,並沒有什麼吐息不穩的狀況。


 顧棲池漫不經心地挑起上眼瞼,他平常做沈卿燁時,都會畫上大紅的眼影來加深妖媚之氣,今天卻沒有,是極致的純與白,眼神之中仿若淬了冰雪,刺骨的冷。


 “陛下,還滿意你看到的嗎?”顧棲池慢條斯理地從衣袖之中掏出一個白瓷的小瓶子,上邊用紅色的木塞塞著,只能聽到丹丸滾動的聲音,卻並無法判斷裡面裝的是什麼。“昔日沈家滿門抄斬,我身為罪臣之子,被打入宮闈,無法送葬,今時今日卻不同了,我如今終於有機會穿上了這身喪服。”


 似乎是覺得還不夠刺激皇帝一般,顧棲池懶洋洋換了個語氣,語氣含笑,卻不難聽出其中的嘲諷之意:“幾位皇子都不在陛下身邊,哦不對,是幾位皇子都以魂歸西天,恐怕沒人來為陛下收殮屍身了,只有我這個閹人,還能守在陛下身邊呢。”


 他這一段戲走的極為流暢,就連顯示器後方的林雙意都極為感慨讚歎,宋知安沒在劇組,在a場那邊和武術指導拍著,製片人和林雙意對視一眼,不由出聲:“我感覺這部劇會變成《沈卿燁》傳,你說宋知安的粉絲會不會鬧?”


 製片說的不無道理,林雙意卻懶得管那麼多:“鬧就鬧唄,那些書粉也不是好惹的,我這微博評論區現在還在戰火之中淪陷著呢。”


 “再說了,顧棲池說是男二號,其實和溫石老師的戲份大差不差,甚至是溫石老師的背景板一樣,這個角色他能拿捏得住,是他自己的本事。就算爆紅,那也是憑他的演技,又不是宋知安那樣帶資進組、狂加戲份才爆紅的。”


 “他粉絲不樂意我們能有什麼辦法。”林雙意嗤笑一聲,“戲是她家哥哥上趕著用宋氏施壓來拍的,戲份也加了,大男主高光也都給他了,他粉絲還能吃了我不成。”


 深覺林雙意說的有道理,製片人狠狠點了下頭,又開始欣賞起顯示器之中顧棲池的臉來,讚歎道:“該說不說,顧棲池就是天生來吃這碗飯的。演技老辣,情感充沛,臺詞底子也好,你跟我說他不是科班生的時候可給我嚇了一跳。”


 林雙意也跟著笑:“是啊,誰能想到呢,這麼塊璞玉卻被網上那些紛紛揚揚的言論鬧得無戲可拍,我都替他可惜。”


 他拿著手邊的咖啡飲了一口,感慨道:“好在要熬出頭了啊。”


 製片人看著還在狀態之中的顧棲池,也頗為感慨,在劇組裡的這三個月,他也是一步一步看著顧棲池走過來的,他謙遜,和善,對待劇組工作人員都十分有禮貌,就連附近的環衛工人都收到過他送來的消暑的綠豆水,真的很難把他和網絡上那個扭曲的人聯繫到一起。


 “這孩子啊,熬出頭之後,一定前途無量。”


 鏡頭之內,顧棲池正扼著溫石的下巴,手中拿著那顆黑色的麥麗素,表情狠厲,還有些瘋癲:“陛下您以為,如今你日日癱瘓在床是因為什麼,當真是太醫口中的那套虛晃說辭嗎?”


 “忘了告訴您了,大皇子以叛逆罪論戰,三皇子終身腿疾,都是臣一手操縱的,而您心心念唸的六皇子也在方才隨著淑妃娘娘死在了長樂宮……”


 “至於二皇子……”顧棲池說到這裡時頓了下,眼眸微眯,眼睫上挑,手裡的白瓷瓶不斷打轉,纖細而修長的五指包裹住瓶身,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他和瓷瓶的手哪個更白。


 顧棲池悄然邁了一步,似笑非笑地盯著北邊的方向,這才繼續道:“二皇子殿下如今正帶著叛軍,馬上就要攻破長安了呢。據我所知,二皇子打得是‘清君側’的名號,只是這君,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到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