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082 初遇
儘管商洛曄來到了燕大，洛素卻並沒有辦法親自來關照兒子。
所以這天，商洛曄是獨自一個人來辦理的訪學手續。
在一眾同齡的訪學學生中，他顯得如此冷峭，高挑，又獨行獨往。
但就在此時，卻有人叫了商洛曄的名字。
仲夏的燕大校園裡，葳蕤茂盛的金合歡樹已經到了花開最盛的時節。
炫目的明黃綴滿了枝杈，點點的金合歡花瓣被微風輕輕吹散。
商洛曄回頭，就見一個頎長削薄的身影正緩步朝他走來，
耀眼明豔的金合歡樹成了純粹的背襯，那些搖曳在空中的金合歡花，如一簇簇金燦燦的光點，無聲攏聚在了一個人的身邊。
“你好。”
那人走到商洛曄近前，淡聲開口，嗓音一如喚他名字時那般溫雅清湛。
“我是洛素老師的學生，藺空山。”
商洛曄薄冷的唇線微微繃直，他望著面前卓然楚秀的身影，冷俊的眉眼並無驚動。
但他卻清晰地聽見了自己耳旁那如鼓震般的心跳聲。
沉默一瞬， 商洛曄才低聲開口， 說了自己的名字。
“商洛曄。”
商洛曄知道媽媽提前拜託過一位學生，來幫忙照看自己。
他之前也沒少聽過洛素對這個寶貝學生的各種誇讚。
但饒是如此，商洛曄也沒料想到。
藺空山本人會有這般風采。
這人……
也著實太容易招引好感。
藺空山的行事很利落，他緊接著便帶人一起完成了接下來的所有手續。
顯然藺空山提前做過周全的準備，整個過程，基本沒讓商洛曄花費任何力氣。
這點也和商洛曄聽他媽媽講的一樣。
藺空山是個極盡體貼完美的人。
但同時的，商洛曄也察覺。
藺空山真正的性格，並不只簡單像兩人初見第一面，對方所表現的那般溫和煦暖。
骨子裡，藺空山其實帶著很強的疏離感。
很快，這種猜測就得到了進一步的證驗。
接下來沒幾天，商洛曄就發現。
在平日的校園生活裡，藺空山總是獨來獨往，他從來只在學業這種自己關心的事上花時間。
其餘任何人或事，都絲毫不能將他動搖。
藺空山的笑也很少。
初見時他的溫和，不過是出於禮貌。
更多時候，藺空山總帶著一種冷淡的漠然。
商洛曄一貫冷臉寡言，他常被人評價難以接近，他自己也從未在意過。
但在藺空山身上，商洛曄才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拒人千里。
原來真的會有人笑時這麼好看。
卻又如此的孤拔疏淡。
唯一一次商洛曄見過的例外，是洛素打來電話的時候。
電話打到了藺空山的手機上，他接起電話，語氣終於有了些許變化。
是那種與平日不同的，真正的溫和。
商洛曄自然也清楚地知道。
自己不過是借了媽媽的光。
比起在意關照，藺空山對他的看顧，更像是為了老師的囑託去完成一個帶孩子的任務。
對商洛曄。
藺空山並沒有絲毫的別樣特殊。
然而在察覺到這一點的瞬間，商洛曄的思緒卻絲毫沒有生出任何的陰霾或晦暗。
相反，他還認真地確認了另一件事。
藺空山一向目標清楚、心無旁騖，平日裡旁人的約飯約玩他極少參與，哪怕休息或節假日，他也會雷打不動地去圖書館。
——但這樣的藺空山，卻會陪商洛曄去參加講座。
哪怕這或許只是因為洛素的囑託，但商洛曄卻覺得。
這已然是自己贏獲的特殊待遇。
隨著時日漸長，兩人的相處變得更多，沒有集體活動的時候， 商洛曄也會去找藺空山， 和人一起去圖書館。
藺空山雖然回應淡漠，卻也不會執意拒絕。
讓人私心感覺。
好像他每天被藺空山分到的關注與精力，也在日漸增長。
又比如後來，訪學訓練營開展航模比賽，所有學生做的航模被擺在一起集中展覽。
那天展覽訪客眾多，熙攘的人群中，藺空山也來了。
商洛曄原以為，藺空山只是例行到場，為了拍照發給洛素，好讓老師安心。
結果，商洛曄卻發現，藺空山走到了他做的模型前，在細緻地認真端看。
莫名地，商洛曄隱約感覺這是藺空山的習慣。
比起許多人喜歡隨手拍照留念，藺空山卻更多會用自己眼睛去看。
就好像他們兩人一同去過高原雪山，旅途中也是如此。
藺空山自己很少拍照，多是安靜地觀覽。
反而是商洛曄為他拍下留存了許多瞬間。
……雪山？
他們什麼時候一起去過雪山？
商洛曄一瞬恍神，旋即又被眼前的藺空山所吸引。
端靜冷冽的青年，正在專注地賞看商洛曄的作品。
藺空山的話也不多，他只向商洛曄簡單詢問了兩個問題。
比起其他或好奇或欽佩的參觀人員，在這熱鬧的公開場館，藺空山更顯得安靜少言。
但最後，商洛曄卻聽見藺空山打給洛素的電話。
嘈亂的背景音裡，商洛曄一字不落地聽見了藺空山的親口認可。
聽見了藺空山對他的誇獎與稱讚。
心口的怦跳難以自抑。
商洛曄沉眸肅色，目光灼灼。
這也更讓商洛曄發覺。
他想被藺空山更多地在意著。
——想看對方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等到再過幾天，雖然藺空山的態度依舊如常疏淡，但在他去食堂的時候，遇見恰巧同來用餐的商洛曄，也沒有拒絕一起。
兩人會一起同桌吃飯，也會同路去圖書館。
夏季天氣多變，某天傍晚，原本晴朗的夜幕忽然變了天，燕城驟然下起了大雨。
商洛曄剛結束了今天的課程安排，卻忽然聽見有人討論。
由於雷雨侵襲，校內圖書館忽然斷了電。
商洛曄掃了一眼時間，就察覺這個點，藺空山應該還在圖書館。
他立刻給藺空山打了電話。
但對方並沒有接。
藺空山在圖書館時總會靜音，他接不到電話也正常。
商洛曄看了看教學樓外越下越大的雨，沒再猶豫，撐開傘就衝進了雨簾裡。
商洛曄只帶了一把傘，超市和小賣部又離圖書館很遠，這個時間，他再去買傘也來不及了。
不過一把傘接人也夠了，總好過藺空山可能會自己淋雨走回來。
商洛曄跑到圖書館樓下， 又給藺空山打了個電話。
只是通話還沒接起來， 他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連廊下，正拿著手機的藺空山。
藺空山的另一隻手上，還正拿著一把乾淨的雨傘。
藺空山其實平時就習慣會備傘。
雖然今天雨下得很大，圖書館樓下也聚集了一些沒傘被困住的學生，不過藺空山並沒有受到影響。
他甚至還按平時的計劃，在圖書館待到原定的時間才準備離開。
但在這接天如瀑的滂沱雨簾中，藺空山一抬眼，就看到了正朝他奔來的商洛曄。
男生大步跑來，停在了他的面前，身上還染帶著茂盛溼漉的水汽。
“有事？”
藺空山放下了掌間還沒接起通話的手機，問。
兩人目光相對，商洛曄冷薄的唇線抿直。
他的視線掃過藺空山手中的雨傘，微頓了一瞬，才道。
“雨太大了，我怕你沒有帶傘。”
不過看樣子，是他多慮了。
商洛曄又抬頭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圖書館。
顯然，此時的供電已經完全正常。
看藺空山此時的模樣，哪怕有過短暫停電，想必也沒有對他造成影響。
商洛曄頸側勁瘦的線條微微動了動，面色有一瞬的無形緊繃，為這似乎全無用處的忙碌一場。
但在這略顯沉寂的時刻，他卻聽到了藺空山的聲音。
滂沱的雨聲裡，藺空山嗓音的清冷淡然。
他看著商洛曄，說：“謝謝。”
雖然商洛曄的出現有些突然，但藺空山並沒有忽略對方的好意。
特意謝過男生之後，他才撐開了自己手中的傘。
雨聲依舊，藺空山淡淡地望向商洛曄，微一偏頭，問。
“走嗎？”
這個時間，天色本就暗了下來，因為下雨，周遭更是光線黯淡。
然而在這一片昏灰的視野裡，藺空山楚秀皙白的面容卻一如既往地蓄著光，吸引著周圍的視線。
像總會被自動聚焦的光源。
商洛曄沉沉望著他，低應了一聲，頸側的青色血管微動。
“嗯。”
兩人各自撐著傘，一同走進了雨中。
驟雨依然下得很猛，路旁的樹枝都被吹得大幅搖動，豆大的雨點砸在傘面，發出清晰有力的聲響。
忽然間，一陣冷風裹著雨滴迎面撲來，寒風凜冽，雨滴砸得人皮膚生疼。
被一下打溼了整邊手臂的商洛曄並未作聲。
不過下一秒，他就偏側過頭，抬手掩唇，悶悶地打了個噴嚏。
四下風聲雨聲很是嘈雜，藺空山卻還是聽見了這點動靜，抬眸望了人一眼。
已是盛夏，白日的天氣又熱又悶，商洛曄只穿了一件短袖上衣，並沒有穿外套。
此時他那件原本服帖立挺的黑色短袖已經被洇溼了小半，深色的布料貼伏在商洛曄的肩背上，勾勒出了挺拔緊實的身廓，更透顯出那本就一眼可見的年輕蓬勃。
不過藺空山看得並不是這個。
此時雨中氣溫驟降，即使年輕氣旺，這樣一隻被冷風吹著，也會容易著涼。
藺空山看過人一眼，就將傘換到了左手邊。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單手執傘，另一隻手伸向了自己的外套。
藺空山動作時並沒有什麼聲響，也沒有提前詢問對方。
但商洛曄卻好像立刻就發覺了他的意圖，下一秒便開口道。
“不用給我外衣。”
商洛曄直接拒絕了藺空山的打算。
雖然商洛曄承認，剛剛那個噴嚏他其實可以忍住。
但他也沒想讓對方真的將外套讓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