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美 作品

第365章 做與錯

讓賈蘭現在去考科舉這件事一旦開始操作自然也不用保密, 反對的人很多。




 頭一個來找李紈的是珍大奶奶。




 珍大奶奶冒著大雪來找她,剛進了稻香村的門都沒坐下就問李紈:“我來問問到底是誰給你灌了迷魂湯,要不是灌了迷魂湯你怎麼會做出這樣昏了頭的事兒!你看著人也精明, 往日也沒見你吃過虧,這件事兒怎麼就這麼笨啊!”




 李紈拉著她坐下,就問:“你說的是.......蘭兒事兒?”




 珍大奶奶點點頭:“不是這件事兒還是哪件事兒?”




 說著從素雲的手裡接了茶水來不及喝,忍不住嘮叨:“你也不用出遠門,就現在到寧榮街上站著。你看這來往的人有多少是來跑關係的!




 臨近過年了,那些送禮的馬上要把咱們兩家的門檻給踏破了。陪著笑臉捧著重金, 謹小慎微的討好門子們, 就這樣也不一定能進門。你現在就在這個門裡坐著, 你怎麼就非要跟外邊的那群人一塊兒擠著呢?




 你想想看,外邊那些人寒窗十年, 涼板凳坐爛鐵硯臺磨穿, 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也未必能有如今你兒子這樣的便利。眼下沒門路還是沒官做, 每一次科舉,光是取士至少三百人。次次三百人,官員沒死就一直幹著, 都說一個蘿蔔一個坑, 可是歷朝歷代都是坑少蘿蔔多, 說到底還是要靠著家裡。




 這府裡爺們們也能安排他的將來,璉二爺瑭三爺都是些穿官服的人, 將來蘭兒想出頭,只需孩子去說一聲就行, 根本不用你操心, 也不用你費心思地揣摩人家的喜好, 特意蒐羅禮物親自上門奉承。就是他們不管或者是管不到,我就不信二老爺沒幾個好朋友,你瞎操什麼心!”




 李紈微笑的表情收起來,嘆口氣。




 她能不知道有關係的好?只是這關係也用不到賈蘭的身上啊!說到底榮國府的好處都是要緊著大房的幾個孫子的,蘭兒終究是隻能拿點邊角料,這是其一。




 其二她還有股子念頭,覺得自己兒子是人中龍鳳,將來必成大器,她盼著的是兒子將來有一天出將入相,而不是成為榮國府的附庸。如果讓榮國府安排,賈蘭在前半生的日子很好過,可他不可能再有出將入相的機會,給賈璉拉磨之後還要給賈荂拉磨,一輩子都給他們父子幹活兒。




 她不想讓賈蘭這樣,為了避免被人家拿住把柄,說什麼不和家族走的近,說什麼沒良心......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就要表明態度。




 但是這個理由不好和珍大奶奶說明,只說:“靠家裡畢竟走不遠,打鐵還需自身硬,你看看現在朝堂裡的那些肱骨大臣哪個不是讀書人出身?我難道不知道讀書苦讀書累嗎?這也是為他好,年少不吃苦中苦,將來可怎麼辦?這也是為了讓他見見世面。趁著她年少的時候,讓他多見識一番,到底是有好處的。”




 “你這當孃的也真夠心狠的,咱們現在不是說讀書不好,而是說他能讀得進去書,將來有家族的安排能走的更遠。他小小的一個人,你讓他循序漸進不行嗎?非逼著他上進......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




 珍大奶奶就覺得她想的太簡單了。




 繼續苦口婆心:“我剛才都說了,想出人頭地太難了!你身邊有幾個靠自己出人頭地的!”




 還真有!




 李紈就說:“別人我不知道,三爺是就是靠自己啊!”




 珍大奶奶目瞪口呆,你拿他和三爺比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弄錯了吧:“他.......是沒靠家裡,我比你們來的早,也知道當初他當官是靠他師父舉薦的,他師父那是個能人,人家能直接給皇帝上表的。




 就說人家師門那裡關係硬,人家師門憑什麼收下他?收下他之後為什麼沒立馬推他出去?說到底還是要火候到了本事學到身上了才行。




 咱關係好,往日都是你來勸我,如今你也聽我一句勸。你現在要辦的事是讓孩子好好讀書,將來十年二十年之後,等他本身本事大了,讓這些叔叔們託著往前走一走,稍微一鬆手,他就能走很遠。




 家裡面都是一代人踩著一代人的肩膀往上爬的,他將來也要託著其他子侄往上爬。要緊的是你要給孩子找一個好梯子才行,這梯子不僅要高,而且還要穩。別人想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兒,他生下就能踩著上去,你如今著什麼急呀? ”




 而李紈理想的狀態是跟賈瑭一樣,自己有本事,外面也有關係給他搭梯子。




 再直白一點,她不希望搭梯子的是榮國府。如果真的是榮國府來搭梯子,她希望用最好的梯子,不說一定要超過賈荂,但是也不能比長生差了。




 李紈沒把話說明白,甚至是壓根沒露出這個意思,只說眼下的事兒就是讓孩子去長長見識罷了,其他的先不提。




 李紈少年嫁到這裡,一轉眼,人生一半的時間都在榮國府度過,和珍大奶奶這些人都認識這麼久了,她的擔憂期盼珍大奶奶這個和她關係親密的人怎麼不知道。




 她就覺得李紈這次走了一部臭棋!




 平時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現在腦子就這麼軸呢?




 “我嘮叨一些,你別不愛聽。三爺那人的的經歷不是人人能學的。




 我掰開給你講講,先是他自身本事硬,硬到極少有人能替代他,說白了有些事只能他去做,別人做不來,就這麼獨一無二。要不然外邊論資排輩,他恩師的門裡那麼多人憑什麼要先推他出頭?




 其次他出身好,別管大太太多糊塗,她是正經的大婦,三爺也是嫡出,這種門第的公子哥見多識廣,小小年紀已經學的如何迎來送往,又學的如何察言觀色,更要緊的是從小知道官場的規矩。




 我說句讓人笑話的話,那些寒門子弟若是沒有人領著他們,他們是不知道官場的規矩。所謂的端茶送客,送禮求情......這些若是沒有人指點著教著,他們要多久才能摸索出來?




 如今蘭兒年紀還小,你讓他讀書本沒有錯,但是這些零零碎碎的也該讓孩子學了。不僅學如何接人待物,更要學如何花錢打賞。這個時候更是該讓他享受華服美食,再大一點讓他經歷聲色犬馬,咱們做長輩的就應該在旁邊指引,免得將來入了歧途。 ”




 看她似乎不贊同,珍大奶奶嘆息一聲,最後一次勸她:“你說蘭兒是去漲見識的,我就當做是漲見識的,隨你怎麼說吧。可是這些年來你們吃穿花用都是榮國府的,最好是一直這樣!”




 珍大奶奶的意思就是,榮國府讓你佔了這麼久的便宜了,你兒子身上早就打了榮國府的標籤了,現在想改換門庭,晚了!




 李紈聽的明白,低著頭沒說話。




 珍大奶奶嘆口氣,站起來說:“你先坐著吧,我其他屋裡轉轉就走了,大過年的都很忙,年前我也不來看你了,有事兒你讓人給我傳信吧。”




 李紈立即送她出門。




 珍大奶奶頂風踩雪的到了王熙鳳的屋裡。




 王熙鳳看著她在門口跺跺腳,把外面套著的牛皮靴子脫了,換上了布鞋才進門,就笑著問:“這是沒說好?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唉,要不是關係好,加上我們大爺的催促,我也不會在今天來,這天氣出門也太難受了。”




 珍大奶奶進門落座,平兒端了茶過來,王熙鳳就說:“我問你和人家說的如何,你反而答我今兒不宜出門,這是說崩了?”




 平兒出門的時候把屋子裡的其他人也帶走了。屋子裡只剩下妯娌兩個,珍大奶奶嘆口氣:“可不是嗎?我瞧著她走火入魔有些執迷不悟。也不怪她多想,你說她也是可憐,環視四周連個依靠都沒有,這會自然是要拉著兒子趕緊立起來。




 薛姨媽還是你的親戚呢,你看看現在,家業被族裡奪了,祖傳的房子都不是他們的了,家裡還是要有個兒子才行。蘭兒母子這些年一直靠著老太太,老太太心裡只有寶玉,儘管這樣也遮風擋雨這麼多年了,眼看著老太太一日蒼老過一日,早晚......她自然也要為自己打算。”




 說完加了一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自己打算總不是錯的。”




 王熙鳳冷笑一聲,低著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口:“一直以來都是花花轎子人人抬,咱們家又不是薛氏那種破落戶。薛氏能不要臉,咱們家不能不要臉,咱們這種人家在外行走靠的就是臉面,一旦臉面丟了想再找回來就難了。




 我就問你,她們母子這些年住著,我們何曾對不起他們的地方?




 薛氏能奪了薛姨媽家的家業,咱們能嗎?她是節婦!




 但凡傳出來一點兒欺負她的風言風語,外邊的吐沫星子能把咱們淹死。




 她的那些嫁妝這些年有一點損耗嗎?別提嫁妝,我們三個比一比,她的嫁妝是最少的,那點東西我都看不到眼裡去。再說家資,當年珠大哥哥沒留下一點東西,二太太也沒貼過他們母子,他們母子那才是窮的鐺響,吃穿用度都是家裡的,如今反而還覺得家裡對不起她們母子,不是我說,她手裡的那點子家業哪一樣不是這府裡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