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月隱山 作品

第 231 章 開解

“當然沒問題。”

青年不假思索道。

諸伏景光看著他,像是對此毫不意外,微微笑起來:“謝了,步。”

“不用跟我說謝。”影山步起身,走向臥室,“我去給你找找有沒有備用牙刷什麼的。”

諸伏景光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然後轉頭看向面前的茶几,臉上還掛著那副微笑,只是沒有了鮮活的感情,更像是凝固的假面。

過了幾秒後,他的表情慢慢褪去,用手臂擋住臉向後靠在沙發靠背上,長長地從胸口吐出一口氣。

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態不對,也並非沒有自我排解的能力,換其他的普通人在身負與他同樣的職責時,恐怕早就折戟在臥底前的特訓裡了。

諸伏景光有時候也想,是否他與零被選中的原因都相似,因為他們沒有雙親,少了很多顧慮,因此在臥底期間不會戀家,夜晚時心底也不會生出脆弱。即便到了最壞的地步,組織也無法找到他的父母來威脅他說出一切秘密。

可縱然忍耐了寂寞,承擔了罪戾,卻無法割捨昔日情誼。

這種惦記就像是冬日裡不散的陰翳一樣,盤旋籠罩在他的心裡,然後在不經意的時候便堆積成了令人不安的密佈彤雲。

“諸伏,來洗澡吧。”影山步從敞開的臥室門內探出頭,“我給你找了T恤做睡衣,湊合穿一下。”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聞言抬頭看他,輕鬆地笑了笑:“有點讓我回想起來警校時出去玩的晚上了,如果零也在的話我們還可以玩牌。”

影山步無奈:“男大聚會在組織嗎,下一步可以邀請琴酒來搓麻將。”

諸伏景光嘴角抖了抖,不知道為什麼影山步能如此自如地講出關於琴酒的笑話來,但每次聽到總覺得在莫名警惕時又實在有一種反差的好笑,令他不知道到底該作何反應。

最終他伸手接過對方手裡的一疊毛巾與替換衣物,然後問道:“你呢?要不然你先洗漱?”

“啊,沒事,我先等等洗衣機,快洗完了。”影山步對他擺了擺手,“我來收拾東西,你去吧。”

“好好好,我自己走。”諸伏景光小碎步被他推著走進浴室。

待洗漱完畢,影山步掀開被子時,諸伏景光似乎已經睡著了,仰面陷在被子裡,在僅有一盞床頭燈的昏暗光線下看不清臉龐。

青年的動作十分輕柔,但床邊壓下的弧度還是令人驚醒,因為旁邊的男人忽然伸出手幫他把枕頭擺放得更正了一點,反而讓影山步嚇了一跳。

“抱歉,吵醒你了。”

“不,我沒睡著。”雖然不知為何,躺在這張陌生的床上時,淡淡的氣息隨著蓬鬆柔軟的被子將他包裹,不由自主地便催生出了倦意。

“我還在想你確實很累,睡得這麼快,怎麼會在自己家失眠。”青年低聲揶揄道。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下,交談的聲音都低沉柔和起來,像是睡前的呢喃細語。

身旁人翻了個身面對他,將臉搭在手臂上,輕笑一聲:“你倒是沒說錯,我覺得你這裡比我住的地方更催眠,不知道是不是床品的問題。”

“有那麼神奇?”青年愣了一愣,然後當真抓著被沿扯起來在自己臉頰蹭了蹭,又聞了聞,陷入沉思,“有嗎?”

諸伏景光見狀忍不住笑起來,於是青年這才意識到好像被耍了,“嘖”了一聲,伸長手臂把被子拉到他的脖子蓋好,並且順手拍了拍:“好好睡吧,祝你今晚有個好夢。”

燈光熄滅,眼前陷入絕對的黑暗,卻再沒有憂慮惶惑,而是仿若了回到心安的黑甜鄉。

“嗯,你也是。”輕聲呢喃。

夜半時分,青年不知為何突然醒來,然後發覺自己腰間有條手臂將自己死死禁錮,他剛想拽開,忽然想到好友本就難以入眠,眼下的安眠不好輕易打破。

在輕輕地嘗試掰開未果之後,他也不再糾結,轉了個身繼續睡去。

而在身後的男人則呼吸平穩地,安靜看著背影,似乎能夠穿破黑暗看到對方的輪廓一般。

諸伏景光離開警察之後便一向淺眠,因此前些日子一旦做噩夢便很容易睜眼到天明。方才他的確睡著了,但影山步的手搭在他手臂上時,他便立刻清醒過來,只是未曾有任何反應。

偽裝訓練的成果被他用在了好友身上。

在黑暗又安心的氛圍裡,他在警醒之後放鬆下來的思緒也天馬行空起來:或許他的心態失衡也有步縱容的原因吧。原本能夠壓下的一團亂麻,忽然被人寬容理解地捧在掌心,於是便找到機會來疏解,不由自主地總是想要順著心意得到更多的安撫。

在心裡沉沉地嘆了口氣,他閉上眼,低著頭朝前方蹭了蹭,將額頭抵在青年後頸,再度陷入睏意。他模模糊糊地想到,零……大約也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在被零找上門談話之前,還是主動去坦白吧。

然後在步意識到自己出現的問題不止對方以為的那麼簡單之前,解決乾淨。

否則這樣下去……對大家都不好。

清晨。

影山步醒來時,發現身側已經空了。他摸了摸被子下的溫度,發現是涼的,也就是說諸伏景光起得比他還早許多。

這到底是睡了還是沒睡。

打開臥室門,一股香氣撲鼻而來,讓他眨了眨眼,走到廚房看。

諸伏景光在廚房煮湯,對他道:“微波爐有保溫著的三明治,我從便利店買的。你家除了冷凍區沒有新鮮食材了,我就泡了泡幹海帶煮味增湯。”

“哇哦。”影山步感慨了一句,“好幸福。”

諸伏景光抬頭看他一眼,挑眉道:“這麼簡單嗎?”

“嗯哼。”影山步先回去洗漱了一下,這才從發現廚房的濾水壺裡也已經濾好常溫水,於是給自己倒了杯水,拿出三明治靠在料理臺旁邊看諸伏景光幹活。

昨天晚上早早便歇息了,因此這時候才聊起之前任務的細節。

“這樣啊,黑麥的狙擊距離那麼遠嗎。”諸伏景光若有所思。

“嗯,而且是在雷雪天,精準度很高,心理素質也很強。”影山步說道,幾口解決一個三明治,然後探頭看了看鍋,自己伸手盛了一碗。

諸伏景光微微眯眼:“那傢伙……其實我在組織裡的定位也是狙擊手。”

“哦?”影山步彷彿第一次聽說似的,感興趣地追問道,“你是在這裡練習的還是來之前?”

“來之前。”諸伏景光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失笑,“狙擊的訓練無法速成,實際上我在從警校畢業時就被找到了,然後一直參加秘密培訓。”

影山步挑眉,這倒是他真的第一次知道。

“從那麼早以前嗎?培訓內容包括什麼?”

諸伏景光低頭給自己也盛了一碗湯,淡淡道:“加強了格鬥和射擊,還額外增加了情報方面的技巧課程,以及反審訊的訓練。”

所謂反審訊,無非就是考驗這些預備臥底意志力是否足夠堅韌,能夠在嚴酷的拷問情況下堅守自我,而具體遭受的刑訊,除了對身體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之外,種種手段都會使用,包括毒打、光刑、甚至吐真劑。

許多人在這一步便被刷了下來,非意志堅定之人不能留到最後。

影山步大約知道其中內情,於是不由得佩服道:“你們辛苦了。”

“那也只是訓練而已,沒有危險,只是難熬。”諸伏景光卻不以為意,轉頭看向他,目光微沉。

影山步沒有受過這些特訓,僅僅憑藉著強大的素養便被迫面對了組織的一切,不知道到底在身份暴露之後遭受了哪些審訊,至今對方也沒有透露過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