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月隱山 作品

第37章 定義



男人站起來, 恰看到仰面靠在沙發背上神色渙散的臉龐,臉色仍然蒼白,配合著無神的雙瞳, 看起來簡直像被組織裡的酷刑折磨到失去思考能力一樣脆弱。




——“這是剛注射藥物的反應,會變得有點傻, 但是知覺卻很靈敏。”




腦海中回想起都路久司輕描淡寫的說明,琴酒眼睛微眯, 舌尖頂了頂牙床, 心裡頓覺麻煩。




俯下身, 伸手捏住少年的臉頰,嘗試喚醒道:“影山?”




少年眼神茫然,頭顱隨著男人的力道輕輕歪斜, 全然是一副懵懂模樣。




單純的,脆弱的, 純潔無暇的。




天然地便能引起人心底黑暗的毀滅慾望, 而琴酒恰是那個長久地行走在黑暗裡,以毀滅作為使命的惡魔。他的靈魂或許不夠某些貪婪扭曲的人類那樣醜惡,但也跟高潔毫無關聯。




男人手指微微動了動,修剪整齊的指甲陷入少年好不容易養出了些肉的柔軟臉頰, 留下一點紅印。他的目光冷漠,宛若目下無塵的魔鬼對人類進行無聲審判,以罪行作為砝碼放在墜入地獄的天平那一側。然而影山步卻沒有任何能夠落入魔鬼掌中的把柄。




這是一隻純白的羔羊。




垂眼凝視著少年空洞的雙眼,琴酒確信這雙眼擁有神采時, 望向自己的目光一定渾然信任,帶著一些自以為掩藏得很好的孺慕和依賴。




他突然想到, 為什麼自己會得到一個這樣的少年?




而他又要怎麼定義少年的存在?




或許正如同貝爾摩德所說, 對於他們這種見過太多生死的人而言, 與他人建立關係時從一開始就要穿透時間、刺破命運,清楚地看到失去的那一刻。




與行走在黑暗中的人建立關係,沒有安全和平的退出機制。對於另一方而言只有兩種結局:除了背叛,就是死亡。




雖然有時這兩樣東西可以畫上等號,但前者源於人心難測,後者則是無論情願與否都必然會迎來的結局。




人的生老病死本就恆常,琴酒雖然早已習慣為他人帶來死亡,卻沒有將自己的漫長壽命分享出去的能為。




所以於他而言,少年是漫長人生中的一個過客,就像那個女人所說的“寵物”,儘管可以得到琴酒一些微不足道的財富,以及他最不缺乏的時間,或許還可以解釋琴酒在面對影山步時那些額外的寬容與耐心。




但也只能是“寵物”。




“影山。”男人低聲說。




少年非常遲鈍地分辨出自己的名字,然後伸出手蓋在男人的手背上,偏頭蹭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刮在掌根,引起一陣難以忍耐的麻癢。




修長有力的大手彷彿受到刺激一樣登時扼住了少年的脖頸,將人按得陷入牛皮沙發的靠背,蒼白的臉蛋毫無防備地被迫仰起,黑色的頭髮散落在頭側,宛若引頸就戮的待宰羔羊。




羔羊做錯了什麼呢,它什麼都沒做錯,只是不幸投錯了胎,又恰好擁有被人需要的價值。這世上蠅營狗苟的蠹蟲數不勝數,擁擠地堆疊在一起拼命地繁殖,將世界上的每一處都填滿。他們汲汲營營幾十年的終生事業也不過是完成某種低效的價值交換,出賣靈魂,出賣肉.體,出賣時間,從而乞得片刻的滿足或歡娛。所以擁有價值並非一件壞事,這至少是得以存活的立身之資,而對於能夠收割這種價值的上位者來說,就是一件值得感到欣喜的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