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桔 作品

第35章 第 35 章



半個時辰之前。




樊家小子送張嬰回長安鄉, 即將抵達主宅時,果然聽到比過去幾日要喧鬧數倍的嘈雜聲。




張嬰靠近細細一瞧。




過去主屋前只有三四個工匠在工作,如今卻滿滿當當站了近四五十位工匠, 他們每人手上, 或拿著玉石、木料,或雕刻工具,埋頭工作。




而在前平正中央,背對著他的高大身影, 隱隱有些熟悉。




“回來了?”




那高大身影敏銳回頭, 待看到張嬰後, 輕輕揮了下手, 頓了頓, 才幹巴巴道, “廚房燉著湯,要不要用一碗?”




張嬰莫名放鬆下來, 原來是便宜爹啊。




“叔父怎會來?”




張嬰有些疑惑蒙毅為何會在這。




蒙毅的態度在張嬰看來有些反覆橫跳。




最初在車隊裡, 便宜爹每日起碼要湊過來兩三回, 強行與他尬聊兩句。




可等舉辦完巫祝奉子儀式,尤其是張嬰做完騎大馬任務之後, 蒙毅差不多銷聲匿跡,基本沒再主動出現在他面前。




張嬰並沒有多難過,因為他本來就對父系血脈抱有偏見。




他甚至還和系統開玩笑說,可能他隨口喊得“叔父、季父”是真的, 蒙毅調查出他並非是蒙家子,出於尷尬, 才不想和他見面。




張嬰本以為和蒙家的緣分就此打止。




沒想到時隔數日, 蒙毅又一次出現在他面前, 還如此大張旗鼓,如此喜意濃濃,實在是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




“咳……我。”




蒙毅彷彿被張嬰的問話給弄愣,好一會才緩緩開口,“我們是一家人,祭月已過,我當然要來!”




“祭月?”




張嬰一臉不解。




直到身側的樊典小聲解釋,張嬰才知道“巫祝奉子”從大巫祝那接回來後,前幾個月,哪怕沒有與親人相認,也是不可與真正的血緣近距離接觸的規矩。




但是……




張嬰的表情越發迷惑。蒙毅明明知道“巫祝奉子”這個身份是偽造的,為何要如此遵守?




“哎,我妻特別看重你。”




蒙毅一眼看出張嬰眼底的疑惑,他熟練地將張嬰舉起來放在肩膀處,小聲說,“她很信那個。前些日子,她知曉我私下帶你騎大馬,覺得我沒做好,你看看我手臂……”




蒙毅伸出手臂,黝黑的皮膚上有幾道印記,“被她……嗯,劃了幾下。”




張嬰滿臉疑惑,想著有沒有那麼快誇張,古代閨秀豈會……然後他就看見蒙毅手臂上,幾道長長的傷疤。




張嬰:“……”




這時,他感覺一隻手突兀地抱住他的腰,另外一隻手毫不留情的一掌將蒙毅拍開,然後他身形一轉,落在了另外一人懷中。




張嬰驚訝抬頭,恰好與一位身形如扶柳苗條的美貌婦人對視。




他眨了眨眼,發現對方舉著他,正面盯著他瞅。




張嬰下意識回應了一個憨憨的笑容。




這下好,對方那雙的眼眸彷彿瞬間亮起來,甚至泛起了晶瑩。




張嬰:!!!




“妻,外面天寒地凍的。”




蒙毅側身走過來,不知從何處掏來一件大襖子披在婦人身上,“你怎出現在門口?”




“坐立難安。”




美婦樣貌看起來很羸弱,聲音卻較為粗獷,她抱起張嬰輕鬆地上下拋了下,微微皺起眉,“太瘦弱,日後得好好養。”




張嬰睜大眼:我去這嗓音!




和網傳的東北軟妹視頻,“主銀,俺的這顆心為你綻放”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這時,蒙毅又從兜裡翻出一枚暖玉遞給給美婦,隨後才笑道:“哈,我豈會不信任我的副將。”




“將軍!”




美婦臉微紅嗔怪了一聲,“咳,稚子還在。”




張嬰嘴角一抽,避開視線:只要我看不見,就不能強行塞我狗糧。




等等……




被便宜爹溫柔地稱呼“妻”。




這,莫非就是這一世的母親?




張嬰體會過母愛的。




雖然只是幼時很短暫的一點回憶,甚至記不清母親的樣貌,但他卻能牢牢記住那一份對他的愛。那才是支撐他,沒自暴自棄地走向極端的原因。




思及此,張嬰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抬眼,細細打量這位美貌婦人。




這位婦人樣貌較好,身形消瘦,皮膚蒼白得能看見青色的血管。




但她鬢角遮掩不住的傷口,佈滿疤痕的雙手,腰間斜跨的透著森森寒意的長刀,無不在提醒張嬰,這絕非普通內宅婦人。




一位與記憶中溫柔、柔弱、手無縛雞之力,毫無相關類型的母親。




張嬰怔怔地看著對方,心裡有些亂。




這時,張嬰忽然感覺到一雙纖細卻粗糙的手指觸碰到他後腦勺。




張嬰剛準備躲,這手指力量卻大得驚人,壓根不是他能夠撼動的。




那手指在他耳後滑動了好一會,才鬆開。




張嬰再扭頭,看見美婦臉上綻放出璀璨的,彷彿失而復得的笑容,尤其那一雙眼眸,亮得彷彿有星星墜入其中,閃閃發光。




她聲音帶著顫:“是,是阿嬰,是的。”




說罷,美婦將張嬰死死地抱在懷裡。




……




蒙毅見張嬰木木地站在原地,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妻還是太心急了,她忘了兩人目前是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也忘了他剛剛給予的叮囑,要保持距離,要再給張嬰一點相處適應的時間。




就像他。




之前被張嬰躲來躲去的,還以為是被這小子討厭。




後來,這小子還不是主動給他送了一份羊羹和鍋盔,並且陪他玩騎大馬。




現在愛妻倉促靠近,稚子應該會很慌,很怕,想跑吧。




蒙毅上前一步,開口道:“我愛妻。她很早前便唸叨著你,想見你。先前回咸陽,你被陛下帶回宮,沒回家,她十天半月都沒讓我回臥室。




後來知曉你是巫祝奉子,她怕損了你的福分,所以堅持熬了幾十日,掰著手指算時辰,剛過來祭月就迫不及待來尋你,阿嬰,她對你滿心思念,她沒有壞心思……”




蒙毅絞盡腦汁地打圓場,但這話說得乾巴巴的。




張嬰和妻子始終抱著,沒人理他。




蒙毅最後放棄,他上前一步想將妻子拉開一些,與張嬰保持舒服的社交距離。




然而下一秒。




他見卻見張嬰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妻在他臉上摸來摸去,半點抗拒的態度都沒有。




甚至愛妻問一句,張嬰便乖巧地應一聲。




以至於,他們開始進行下面的對話。




嬰輕輕上手撫摸,滿臉心痛:“怎會傷得這麼重,蒙將軍都不曾護著你嗎?這是如何受的傷?”




妻眼神溫和:“無妨。這些不過是功勳章!這一條,是我曾去楚國攻城掠地,良人運輸輜重過來支援卻不幸被埋伏,我殺進去將其救出來時,替他擋下一劍。”




嬰:“什麼!豈可讓女子擋劍!叔父也太不心疼叔母了。吹吹。”




妻:“啊這……小小年紀哪裡學的……咳,倒也不全是。我那時是你叔父的副將,理應擋劍。”




嬰西子捧心狀:“叔母心善,處處都替叔父想,未曾不為自己想想。阿嬰心疼叔母。叔母還有這條傷疤呢?好深啊,也是被叔父連累的嗎?”




妻:“唔……不要誤會。將軍很厲害。昔日我與他被戲稱為黑白兇星,配合默契。互為對方擋刀。我身上傷口尚不及你叔父多。你看的這一道傷疤,便是我獨自領軍征戰沙場時被偷襲,也是我受過最重的傷了。”




嬰斬釘截鐵:“叔母受傷少,只能證明叔母武勇第一,比叔父厲害。若叔母當阿嬰的副將,阿嬰定不會讓叔母受傷。”




妻一愣,忽然爽朗笑道:“哈哈哈……好好好……好志氣!日後當你的副將。”




……




蒙毅緩緩升起一個問號。




自家夫人的魅力這麼大的嗎?




你小子當初對我又是翻白眼,又是跑路的抗拒態度呢?




怎麼現在對我妻就又是心疼,又是貼貼,又是誇誇?




還有……




你小子的話是不是哪裡怪怪的,似乎能細品出一股茶湯香。




……




其實真不是蒙毅想的妻子魅力大。




好吧,魅力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力量過於強大。